人是安然無虞,小芸卻因愧疚後怕睡不安穩,幹脆抱着被子守夜,盡一個婢女的本分。
溫默飛從不要求她做什麼,寬衣束發,打水燒水乃至洗衣服都不假手他人,小芸一度以為他是個家境清貧的書生,但那些書生絕沒有他懂得多,又有一副不自诩清高的好心腸。
“啪!”茶盞碎地的聲音驟然響起,小芸渾身一激靈,猛地驚醒,張惶地爬起來去拍隔壁的門:“溫公子你怎麼了?!”
門從内拴上,拍到第三下時嘩啦一下大開,她險些和溫默飛撞了個滿懷。
“嘶——先、點燈……”溫默飛的聲音氣若遊絲,小芸聽到他後退幾步,跌跌撞撞地坐到椅子上。
摸出火石,借着窗外天色将明的光亮點上油燈,小芸瞥見腳邊的茶杯碎片,倒吸一口氣:“公子哪裡受傷了嗎?”
“沒事……”溫默飛臉上毫無血色,半阖着眼虛弱無力道,“我隻是,餓了。”
顧不得思考太多,小芸急匆匆地去取了些點心,回來正看到溫默飛費勁地給自己倒茶,他手抖得厲害,差點又撞翻了杯子。
小芸慌忙扶他坐下,托住剩下半杯水湊到他唇邊:“公子慢點用。”
“多謝。”溫默飛沒再掙紮,就着小芸的手喝水,又吃了幾塊糕點,回床上打坐緩神。
小芸奇怪道:“公子怎麼突然餓暈了?”
“小毛病,别擔心,”溫默飛運功調息,勉強又積攢了些力氣,牽起嘴角,“若我兩個時辰不醒,找樹大夫。”然後他就和衣躺下了。
小芸見他昏睡後依然皺着眉,狀态看起來比上次還要糟糕,收拾完屋内殘局後坐立不安,等了一個半時辰便待不住了。
樹大夫是蘇夢枕的主治醫生,小芸尋他不到,又怕溫默飛再被綁走,不敢向别人打聽,隻能先尋楊無邪。
這麼一兜轉,折騰得樹大夫天剛亮就加了個急診,又是把脈又是灌藥,最後用針灸把半死不活的病人紮醒。
“殚精竭慮,過度勞神所緻,”樹大夫都快沒脾氣了,費解道,“你本就失了血,不好好休息,怎麼還把自己搞成這樣?”
感官知覺恢複的溫默飛仍有些眩暈,呆愣半晌,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道:“昨日見數位高手過招,不乏深奧精妙之處,我就想着睡前參悟個一招半式,沒想到……竟低血糖了。”
那一戰太過驚險,溫默飛從頭到尾看得目不暇接,強大的記憶力覆蓋了現場每一處細節,足以讓他一遍遍回放,處理成龐大的信息流,然後在此基礎上在腦内進行三維模型的解構運算。
這便是大腦開發後的好處,宛如一台最先進的生物計算機,隻要他想,便能在記憶中身臨其境,細心觀察每一個人的面部表情,推測其心理,或是通過行動軌迹看清骨骼走向,進行受力分析。
溫默飛太缺乏實戰了,這些高手的生死對決給了他異常豐厚的第一手數據資料,然而想同步在場十二人的運算量,放在以前或許可行,但失去了系統的營養補給和作為後備的内力,哪怕運算處理能力沒有退步,溫默飛的身體負荷能力也已經今非昔比了。
開發後的大腦并不是無所不能,它也會受限于生存需要,在神經元缺乏供應時拉響警報,果斷跳閘。
溫默飛驚覺自己差點作了個小死。
對于這些江湖人來說,打鬥中的臨場反應和肌肉記憶都是一種日積月累的經驗,是不加思考便能做出的最優解。溫默飛本以為自己通過精心計算可以彌補這些差距,就像他用人體學的預判躲避招式,用物理加速的骰子打偏雷損的刀一樣。
現在的問題是,沒有内力支撐,别說四兩撥千斤,就是高強度的計算也存在風險。
插手蘇夢枕、雷損和師無愧的打鬥,他周轉得過來,沒人針對他,他勉強還能顧得上收集全場的信息,假如遇上更多人呢?
不冷不熱的天氣裡,溫默飛的後背起了陣陣寒意。
這個世界的危險來自于人,和系統把他扔到極端的自然環境中是不同的。
根據系統“逆境進化,優勝劣汰”的原則類推,困難是人的話,接下來他就要受最魔鬼的訓練,挨最毒的打了。
……幸好已經和系統掰了。
“年輕人别亂想,”樹大夫盯了他半天,慢悠悠地紮了一針,“你頭不疼了?”
溫默飛回過神,笑道:“多謝樹大夫,我現在感覺尚可。”
樹大夫點點頭,推過來一頁紙:“這張‘流駐圖’你先看着,好好調理别再做傻事,明日我要去皇宮當值,最晚後天,我帶你試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