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金風細雨樓如何?”
此刻,溫默飛問王小石的問題,看似和昔日蘇夢枕問溫默飛的問題一模一樣,語境卻大為不同。
因為論身份,溫默飛是“外人”,蘇夢枕是“老闆”,而王小石是“新入職的員工”。
聰明人會根據自身的定位和關系,在問答中反饋出對同一事物不同角度的看法,并借此交流一些訊息。
作為這個問題的鋪墊,當時溫默飛已經看完了金風細雨樓可公開的資料,具備了一位面試求職者的基本素養,但他還是堅持“外人”身份,婉拒了進一步的可能。
如今他問王小石,不止是出于采集信息的考量,更多也是為朋友的前程操心。
說出來恐怕沒人會信,一戰成名的少年俠客,“紅袖刀”蘇夢枕的三弟,金風細雨樓新上任的三當家,前途可謂一片光明,王小石看似理想剛剛起步,溫默飛卻開始顧慮重重了。
“大哥如何,金風細雨樓就如何,”王小石不假思索道,“金風細雨樓崛起雖快,卻從無不義之舉,不貪黑心之财,于公有清譽,于私有德望,合該是‘天下第一’。”
即便夜裡看不清五官,溫默飛也能想象出王小石那崇敬的神情:“你是在誇金風細雨樓,還是在誇蘇夢枕?”
王小石思緒還停留在兩者劃等号上,疑惑道:“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溫默飛頓了頓,話鋒一轉,“你應該聽說過,創立金風細雨樓的那位,是蘇公子的父親。”
在“企業背景”中已故的老樓主蘇遮幕,發家史可不是一般的慘。
蘇家原是山西應州望族,應州被遼侵占之後,蘇遮幕逃至京城求援,順道組織各路義士,本想和族人裡應外合奪回故土,奈何遭朝廷主和派背刺,義軍被圍剿打殺不說,蘇家落入敵手幾近滅門。
紅袖神尼的師弟是義士之一,重傷救出尚是嬰孩的蘇夢枕,托孤小寒山後斃命,蘇夢枕被高手掌力波及,自此半死不活地落下一身傷病。
而蘇夢枕之父蘇遮幕那時候也好不到哪去,他被朝廷杖責刺面羁押三年,出來時一無所有,拼卻武藝性命白手起家,這才建立金風細雨樓。
彼時京城第一大幫是“天下第一高手”關七的“迷天七聖盟”,而雷損的“六分半堂”,蘇遮幕的“金風細雨樓”都要仰人鼻息才能勉強立足;後來雷損娶了關七的妹子站穩腳跟,又過了幾年關七失蹤,迷天盟走向衰落;雷損同蘇遮幕定下兒女婚約,兩勢力聯手對抗“迷天盟”;再後來蘇遮幕積勞成疾去世,蘇夢枕将“金風細雨樓”壯大,至如今終于擊敗雷損……
當下人們提及金風細雨樓隻知蘇夢枕,至于三十年前蘇遮幕所受的苦難,不過是金風細雨樓記載中的寥寥幾頁罷了。
溫默飛卻對這幾頁記載極其重視,因為“過去”的方向決定了“當下”,而“當下”的方向決定了“未來”。
金風細雨樓的“過去”,起點是蘇遮幕的報仇無門與一無所有。
“在遭受生命中的重大變故之時,人的思想行為可能會産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溫默飛歎了口氣,“王小石,你覺得蘇老樓主是懷着怎樣的初衷創立了金風細雨樓的?”
王小石聽出話中深意,小心翼翼道:“你想知道金風細雨樓成立的目的?”
溫默飛搖了搖頭,繼續着他的分析:“在我看來,幫派大抵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以錢财權勢為目的,一種是以錢财權勢達成目的。”
倘若蘇遮幕被三年牢獄磨平了性子,在一無所有時方知失去之可貴,放下仇恨轉而追求錢财權勢,那金風細雨樓成立的初衷便是第一種。
太多人希望金風細雨樓是第一種,因為第二種的後果要比第一種可怕得多,蘇遮幕若不放下仇恨,便是腹背受敵。
“聽說金風細雨樓在朝中有諸多支持?”溫默飛意有所指,“蘇公子當真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