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的梆子聲,使得王小石從發呆中驚醒過來。
今夜月明星稀,不冷不熱,想必明天也是個适合出門赴約的好天氣,屆時白愁飛會去,溫柔會去,就連之前不愛湊熱鬧的溫默飛,竟也應了薛西神的約。
說起來,這金風細雨樓上下隻有薛西神,同幾位曾經闖蕩江湖的年輕人稱得上有故。
那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即便在汴京底層曆經兩年磋磨,也依然抹不平王小石對薛西神的不喜。
如今由薛西神帶領他們導覽汴京風光,俨然透着三十年河西之感,令人心情複雜,那些接近遺忘的舊事,在這樣一個安甯的夜晚竟又悄悄翻騰出水面。
王小石内心悶悶,或許溫柔能理解他的糾結,但溫柔一向忘性大,王小石也不好舊事重提,說不得又要惹佳人生氣。找白愁飛也不合适,曾經不甘于默默無聞的人一飛沖天,又怎會跟他計較當年賺路費打零工的小插曲呢?
思來想去,王小石還是去找了那個局外人,那個願意聽他訴說,也有能力開解他的人。
溫默飛亦未寝,他在練習熬藥。
熬藥是個麻煩差事,前期準備過程複雜,特殊藥材特殊處理,多次煎煮的火候時間以及藥液的過濾混合,全部都有講究,相比之下,在機械般的勞碌中忍受煙氣和苦味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當然,手續簡化後熬出來的藥也能喝,但也隻是能喝,對于苛求完美的人來說,通過模仿他人熟練度來完成藥效的最大化,就必須要像做實驗一樣操作精密才行。
獲得蘇夢枕的準許後,溫默飛觀察了蘇鐵梁熬藥的全過程,當然僅限于他自己吃的那種藥。他的經驗總結具體到了對方手指抓藥的分量,以及每分鐘扇多少次火之類的技巧,解析出上百個步驟。
可惜蘇鐵梁并不好為人師,允許他旁觀已是特例,熬完藥準點下班,沒有任何後續指導。
當溫默飛一邊記憶回放一邊模仿操作時,他感受到了熟能生巧的差距,盡管他的每一步趨近标準,但整體誤差疊加下來,使得他的實驗結果比預期多出百分之六。
“怎麼就多了百分之六呢?”溫默飛捧着仍有盈餘的藥碗苦苦思索複盤,“總之先嘗一口。”
一口下去,百分之六沒了,實驗數據正常了——這是錯誤的想法,實驗數據不容弄虛作假,找到原因才是“正确”。
溫默飛秉着不能浪費的态度喝完藥,快速規劃好後續的實驗調整,長舒一口氣,準備收拾完東西再休息,擡眼便看到王小石站在門口。
“你忙完了嗎?”王小石來得很有禮貌。
“剛結束,”溫默飛回問道,“方便搭把手嗎?”
王小石打工那兩年做過藥師,動作比溫默飛還快些,一邊麻利地擦拭桌面,邊道:“你之前從未熬過藥?”
“從未,”溫默飛道,“以前是因為有‘他人’,哪天沒‘他人’了方知凡事須靠自己,正所謂‘授魚不如授漁’,如此學以緻用,也算值得。”
王小石笑道:“是這個理。”
溫默飛又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道:“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