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燈光太亮了。
慘白的LED冷光從天花闆傾瀉而下,将病房照得如同審訊室。沈鹿靠在床頭,腿上固定着生物凝膠支架。
頂級的醫療技術确實先進,粉碎性骨折七天就能愈合,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可是心裡的裂痕呢?
他盯着窗外,暴雨過後的夜空格外清澈,星辰明亮得刺眼。巨大的全息廣告正在播放最新一季的Omega生育促進計劃。
“沈鹿。”
門開了,楚北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整個人看起來儒雅随和。
沈鹿收回目光,蒼白的臉上浮起禮貌的微笑:“楚老師。”
“看樣子你恢複的不錯。”
楚北唐的眼睛微微彎起,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沈鹿。
眼前的年輕人消瘦了不少,但眼中的光依然存在。
他随手将一束白玫瑰插進花瓶,花瓣上還帶着新鮮的露水。
“好多了…”沈鹿則驚異于楚北唐的态度,他似乎什麼都知道。
“我來是想和你談談蘇懷星的事。”
楚北唐在床邊的扶手椅坐下,他拿起床頭果盤裡的蘋果,慢條斯理地削着,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始終未斷。
“您想說什麼。”沈鹿的心裡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記得那根電棍落下的瞬間,記得骨頭碎裂的聲音,更記得蘇懷星撕心裂肺的尖叫。
楚北唐歎了口氣,突然換了語氣:“說真的,我很遺憾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他的聲音變得溫和,甚至帶着幾分真誠的惋惜,仿佛真的是個關心學生的導師。
“我一直很欣賞你,沈鹿。出身平凡卻聰穎好學,前途一片光明……可惜。”
楚北唐将削好的蘋果遞過去,沈鹿沒有接。他也不惱,輕輕将水果放在床頭櫃上,拿起手帕擦了擦手。
“年輕人總以為愛情能戰勝一切。”他歎了口氣,像在惋惜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但現實是,你們隻會互相拖累。”
“我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我會好好照顧她,我會讓她幸福。”
沈鹿擡起下巴,盡管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亮得驚人。
那天私奔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但是他仍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蘇懷星,他願意為她承擔任何後果。
楚北唐輕輕歎了口氣,從公文包裡取出一沓文件和一支鋼筆。
“我知道。”他将文件攤開在病床餐闆上,“但沒用。”
沈鹿的目光掃過文件——《德雷克家族信托基金條款》、《星環城司法豁免權備案》——每份文件上都蓋着鮮紅的印章。
“我已經拿到實習律師資格證了。”沈鹿挺直背脊,聲音裡帶着年輕人特有的倔強,“我會用法律保護她。我們會建立平等的伴侶關系。”
“實習律師?”
他輕笑一聲,笑聲裡帶着說不出的諷刺,指尖點了點文件上某行。
“知道德雷克家為什麼能壟斷全球60%的能源嗎?”楚北唐突然換了話題,“因為他們從不在乎'實習'律師的意見。”
“身份地位并不能決定一切,我們的愛是熾熱的,是自由的!”沈鹿眼睛迸發出光芒,語氣堅定。
“你還年輕,前途光明。本該在法庭上所向披靡,在議院裡呼風喚雨。而不是在這裡對抗整個社會的規則。”
楚北唐以前覺得蘇懷星蠢笨無知。可是今天才發現沈鹿才是真正的異想天開,他翻找出了沈鹿的實習文件,目光定在上面優異的标志。
“你和蘇懷星相處不過半年。這種違背生理本能的感情,很容易放下的。”
鋼筆被推到沈鹿手邊。
“希望你能寫一封信給蘇懷星。”楚北唐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說明你作為Alpha的理性戰勝了這種病态的沖動。”
沈鹿猛地揮手打翻餐闆,文件雪花般散落。
“我不會寫的!”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醫療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聲。楚北唐卻紋絲不動,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下領帶。
“你不寫?”他冷嗤一聲,眼底笑意全無。“你以為憤怒就能改變你和蘇懷星的命運?”
突然一把揪住沈鹿的病号服前襟,眼睛終于露出真實的冷酷。
“要怨就怨你們生錯了時代。生在這個由信息素決定命運,由基因匹配決定婚姻的社會。要怨就怨你們太天真,以為靠兩個Alpha的愛情就能打破千百年來的生理法則。”
監護儀的警報聲越來越急,楚北唐的聲音卻越來越平靜:
“這裡的人都這麼虛僞、迂腐和勢力。要怨就怨你們太多想法,年少無知到以為不喜歡就可以改變周圍的人。”
“以為靠你們兩個就能改變這個用抑制劑馴服Alpha,用信息素控制Omega,用平庸圈養Beta的畸形社會——”
“夠了!”沈鹿突然打斷他,怒不可遏的吼叫着,“你不是在說我們,你這是在自怨自艾。”
兩個人的信息素風暴在屋内碰撞撕扯,病房的空氣變得粘稠,氣氛壓抑。
楚北唐就這麼冷冷的看着沈鹿。
太幼稚了,因為靠幾句戀愛宣言,就妄圖對抗資本。
“楚老師,”沈鹿終究還是平靜下來,“您說的這些,我都懂。”他艱難地撐起身子,“但您有沒有想過,也許正是因為這個世界太黑暗,我們才更需要抓住那一點點光明?”
“沈鹿,你可以活在理想主義裡。”
“可她呢?”
楚北唐的聲音很輕,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沈鹿身上。使他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下來。
“她現在...怎麼樣了?”沈鹿啞着聲怔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