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米……
一米……
黑影堪堪到達他面前,喻珩便一拳揮了過去。
喻珩發覺自己的拳頭并未碰到任何實體,而是輕飄飄地穿了過去。觸感如同山間濃霧,稠濕冰冷。
黑影剛被觸及到,就散作了一片薄薄的霧氣,逐漸融入這裡。
喻珩惡心得甩了甩手,不屑道:
“這是什麼垃圾?”
他從未覺得自己會如此強大,一拳一個越打越興奮。一時間,周身的霧氣越來越濃,全是被打散的黑影。
在黑影撲來的間隔當中,喻珩屈起胳膊,用力擠了擠,頗為滿意地看着若有似無的肱二頭肌,點點頭給下一個極簡短的鑒定:
“Power!”
黑影的觸感越來越冰冷,越來越有實感。甚至其中有一個還幻化成了爪子的形狀。喻珩一時不察,被爪尖刮傷了臉,一道血痕刻在了上面。
“嘶……有點疼。”
喻珩分出左手摸了摸臉,沾了一手血迹。
這黑影……怎麼還帶進化的?
黑影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不再是一開始的混亂模糊。
“……小孩子就該……”
“沒用……”
“……”
喻珩越聽越心驚,裡面的聲音都是那樣的熟悉。
這幾個都是他的幾位許久不見的叔叔伯伯在他年幼時過年的聚餐上說過的話。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為當時那個伯伯喝醉了酒,夾着煙,将腿敲到餐桌上說教道:
“你們這些小孩子,就,就該感恩長輩啊!我們給了你們生命……給了你們家……就,就該報答!鐘可!”
鐘亦可是那個伯伯的Beta女兒,喻珩的堂姐。
鐘亦可唯唯諾諾地走到Alpha父親身邊,應了聲“爸”。
“你生來就是個沒用的,更得感謝父母!聽到沒有?”
“……嗯。”
“什麼态度?!你是在敷衍我嗎?”
那個伯伯突然暴起,一腳踹倒了鐘亦可。女孩單薄的身形哪裡禁得住這一腳,重重磕在了桌沿,無力地倒在地上。伯伯還不解氣似的添了兩腳。
踹完女兒,那個伯伯還想拍桌子發火,被終于忍不下去的鐘柯雨攔了下來。
“大哥!别對孩子說這些。”鐘柯雨皺了眉,推了推鐘亦可的背,讓她去和鐘淩喻珩玩,“影響不好。”
伯伯還在大放厥詞,念叨着什麼“Beta無用”“家門不幸生了個白眼狼”,鐘柯雨已經扭了頭,低聲和旁邊人說了幾句,就帶着喻年和兩個孩子回了家。
回家後,兩位父親什麼都沒說,隻是摸了摸兒子們的頭,給了一個擁抱。
但伯伯踹倒親生女兒的陰影永遠留在了喻珩心底,以至于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擔心父親因為自己不夠努力就要抛棄自己,時常半夜吓得鑽到哥哥鐘淩被窩裡哭。
哪成想鐘淩也被伯伯吓了個夠嗆,最終就變成了一個小孩摟着一個小小孩,兩個人一起嚎啕大哭。哭得喻年和鐘柯雨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好一通安慰才哄住了兩個孩子。
兩人廢了很大力氣才和孩子們解釋通了,他們永遠是父親的寶貝,永遠不會被抛棄,又與那個伯伯徹底斷了聯系,這事才勉強算了解。
這個時候,這句話,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什麼?
時隔二十多年,喻珩仿佛又感受到了當時的迷茫恐懼,令他情不自禁地落了一滴淚,眼神空洞……
不對!
喻珩回過神來,那道發出聲音的黑影已經揪住了他的褲腳,利爪重重落下——
刺啦——!
已經有了實體的黑影輕松撕碎了喻珩的褲腳,順帶抓破了腳腕。
喻珩先是一腳踩住黑影的不知道什麼部位,再左躲右閃着避開黑影的抓撓,見縫插針打幾拳然後見好就收。廢了三四分鐘才纏鬥出了點結果,把黑影打成了一攤黑泥。
黑泥漸漸融化成一捧水,緩緩蒸發融入周身的霧氣。
“呼……好累,”喻珩剛喘了口氣,但下一個黑影已經撲面而來,他根本來不及休息就得迎戰。
平時不是在辦公室畫圖,就是宅在家裡生蘑菇。一下子來了這麼長時間的格鬥訓練,乳酸的大量分泌讓喻珩四肢五骸都酸痛不已,完全無法再動一分一毫。
難道……就要就此放棄了?
喻珩忽地想起,剛才東邊還有個核彈降落,不知道情況如何。
他扭頭一看。
我草草草草草!!!
在喻珩未曾察覺的時候,核彈已經咚咚咚往自己這邊跑了好長一陣,眼見着就要殺到喻珩面前了!!!
喻珩頭皮發麻。
這是天要亡我啊!!!
顧不上那麼多了,喻珩匆匆一拳擊出,打飛了身邊的黑影,連滾帶爬地就往反方向逃竄。
就算結果注定,自己也要再拼一把!就當……為了尊嚴而戰!
……
診室裡,付悠正急得發瘋。
喻珩這副模樣,明顯是進入那什麼漸行性睡眠障礙綜合征中期了啊。
嚴重的噩夢症狀,瞅瞅,都給人吓得在夢裡站起來打人了!
付悠躲得遠遠的,急得翻書架想好解決方案。鄭毓倒是無所謂,一手伸直掐住喻珩的脖子,防止他撲上來咬人,一手漫不經心地捋着頭發。順便還将左腳狠狠踩在喻珩腳上,以防他再暴起踹人。
“鄭毓,你好歹想點辦法啊?”付悠翻遍了書也沒找到解決方案,倒是快把頭發薅秃了。
鄭毓欣賞着自己新做的美甲,瞥了付悠一眼。
“小福子精神力不是很強嘛,入他夢試試?沒準兒能見到……大怪獸啊哈哈哈!”
雖然鄭毓隻是又一次随口胡說,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很顯然,付悠聽進去了。
“……诶不是?你不會真打算試吧?”鄭毓放下手,眯着眼看向若有所思的付悠。
“他這樣子明顯沒救了,通知家屬等死吧。你還真打算浪費時間救他?”
付悠猶豫了一下,“可……他是任務對象之一。”
鄭毓拍案而起,難得認真了點。
“他是誰都不好使!你知不知道入夢有多危險?大老闆訓練你那些技巧是為了讓你保命,不是讓你随随便便為了一個什麼野Alpha就亂用。”
鄭毓給付悠氣得不輕,喘了口氣繼續說道:
“聽我的,放棄任務,有什麼懲罰我都替你扛。精神力強不是你随意揮霍的理由,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損傷,會對你有多大影響?值得嗎?他會記你的好嗎?”
付悠低頭沉默片刻,忽地擡頭,認真地看着鄭毓,道: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