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有輕微的暴力傾向,踹了江憶安一腳後,看到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尤其是那雙帶着恨意的眼睛,就像他親自報複了江穆青,心情頓時變好不少,轉頭嘴裡哼着歌繼續幹活。
而江憶安也确實如陳明所想,隻敢将恨意化為銳利的箭,如果眼神能傷人,陳明早已千瘡百孔,她清楚兩人之間的力量差距,自然不敢做什麼。
不過,因為這件突發的事,讓江憶安一整天都心神不甯,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更何況,看褚貴芝的表情也能察覺出一些端倪。
或許在她看來,沒想到陳明會對自己的女兒這麼狠心,至少在沒有被江穆青刺激之前,隻是象征性地踹她幾腳,自己爽了就好,如果這次她沒有及時拉住江憶安,跌下去不會破相也該掉一層皮。
……
晚上,陳明因為宿醉加上今天幹了一天的活,所以吃完飯就提前睡了。
褚貴芝也無意留在這裡和江憶安大眼瞪小眼,便去哄陳俊傑睡覺。
江憶安和往常一樣,收拾完桌子後回房休息。
回到房間後,她照常查看月季的情況,其中兩盆因為燒根換了土之後,還沒有明顯的變化,不過情況也沒有變得更糟,但是一盆得了病蟲害的月季已經整株枯萎,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出門丢垃圾時,她看到陳明房間裡的燈已經熄了,陳俊傑因為生病,睡得也很早,所以,不到九點,院子裡就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
把門鎖好後,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房,把藏在床底的肥料拿出來研究,但是她發現看不了幾分鐘就會走神,因為腦子裡裝了事,這樣的狀态繼續下去隻會更加沒有效率。
最後索性她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坐在床邊等着。
……
終于,晚上十二點,秒針走過12的那一瞬間,江憶安站起來,走出房門。
夜裡很安靜,安靜到她可以聽見自己刻意壓低的呼吸聲,月亮被雲彩遮擋,院子裡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感覺自己仿佛被隔絕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五感被削弱,看不到也聽不到。
她不敢開手電筒,隻能摸黑前進,憑借着肌肉記憶,最終來到陳明房間。
還沒進去,隻是隔着門就聽到陳明呼噜打得震天響,褚貴芝也能在他身邊睡得着。
不過,呼噜的聲音恰好掩蓋了江憶安的開門聲,她足足用了十幾秒才把門打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縫。
接着,她沒有絲毫猶豫,側身閃進去。
進入房間後,雙眼逐漸适應房間裡更加陰暗的光線,江憶安立刻朝床頭櫃走去,遠遠的,隐約可以辨認出櫃子上的黑色物什。
不出意外的,陳明的手機就放在桌子上。
她在來之前已經把自己的計劃想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行得通,不到十分鐘就能完成。
一切都很順利,她擡起手去拿手機——
然而,下一秒,陳明的鼾聲突然停止了。
他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正面對着她。
江憶安吓得心髒幾乎要跳出來,趕忙将手撤回去,她控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有些顫抖地看着陳明,脊背被吓出一層冷汗。
黑暗中,她看見陳明正睜着眼睛看着她,那一刻,她整個人都懵了,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僵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動作。
極度安靜的環境下,她甚至出現了幻聽,刺耳的聲音刺激着她的神經,心髒狂跳,她咽了一下口水,不安地看着陳明,等待被發現之後的暴打。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明沒有任何動靜,在她沉默的注視下,不一會,熟悉的鼾聲再次響起。
看着那雙瘆人的眼睛,眼白占了一半以上,就這樣仰面直直地望着她,江憶安忍着全身戰栗,小心地走上前,擡起手在陳明面前晃了晃,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像是忽然明白什麼,在心底罵了一聲。
原來陳明是睜着眼睛睡覺的。
虛驚一場。
小插曲過後,她不敢再浪費時間,快速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了一下開機鍵,微弱的光将房間内照亮,對着陳明的臉掃了一下,手機順利解鎖。
江憶安從小接觸手機不多,自從江穆青走後更是沒有碰過手機,但基本的操作她還是多少了解,解鎖後,很快便找到了通話記錄。
陳明從九月開始就有些不對勁了,通話記錄應該也是這幾個月出現的,她從最近的日期開始一個個往下翻,快速浏覽,一目十行。
其實,在江穆青第二年回來的時候,曾經和陳明吵架時無意提過自己已經不在慶陽市的消息,江憶安當時在心中記下了,所以,隻要是本地的号碼都會被忽略。
但是,翻到最後,她發現陳明的通話記錄沒有一個是外地的号。
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現實也開始偏離原本的計劃。
她低頭看了陳明一眼,如果他把通話記錄删了,應該還有别的信息吧,隻要她細心找,總能發現蛛絲馬迹。
随後,江憶安又開始翻看短信。
信息不多,而且全都是廣告,翻完一遍下來,一無所獲。
接着她又查看了他的社交軟件、視頻賬号、相冊……能看的全部點開看了,都沒有任何異常,不過即使有,應該也被他删除了。
她沒有想到陳明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一點消息都不留。
她再次看向陳明,手心開始出汗,沒有,為什麼沒有,難道是她判斷錯誤。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多慮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明又打起鼾,褚貴芝皺着眉頭翻了身,背對着他。
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了江憶安緊皺的眉峰,快速找了一番後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她母親的消息,最後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從她進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将近十五分鐘。
冷靜。
江憶安一邊在心裡說,一邊重新點開通話記錄。
大不了豁出去再仔細查看一遍。
來電顯示又過了一遍,但是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不過這次,她試着将目光放遠一些,往深處想,通話記錄可以删除,但是如果陳明覺得一個号碼是騷然電話,隻是删除是沒用的,那個号碼就會一直打進來。
所以,是不是手機會有這種屏蔽功能……
她點開手機右上角的“設置”按鈕,一點點往下翻,如果江穆青真的給陳明打電話想帶她走呢,陳明不同意,反而惱羞成怒将手機号删除并且屏蔽了,那是不是就不會正常在來電顯示中出現?
翻着翻着,她的動作一頓,瞳孔突然放大,屏幕最底部“騷擾攔截”四個字吸引着她。
沒有任何猶豫,她立刻點開,心髒狂跳,感覺自己離最終的答案不遠了。
果然,在刷新的頁面中她找到了一個名叫“黑名單号碼”的選項。
江憶安有些激動地點進去,這次或許是上天眷顧她,裡面隻躺着一個孤零零的号碼,是一個很陌生的号碼,上面沒有顯示歸屬地。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号碼的一瞬間,她立刻紅了眼眶,沒有多作傷感,連忙把這個手機号背下來。
背下來之後,她再次返回撥号鍵,将11位數字輸入,手機微弱的光線照亮她激動的臉龐,這時,她終于看到了号碼的歸屬地:靈州市。
之前學地理的時候她聽說過,靈州是秦嶺淮河以南的城市,坐落于江南水鄉,小橋流水,風景秀美。
這座城市給人的感覺就像青石巷裡一個穿着旗袍與高跟鞋,撐着油紙傘的女人,木簪将絲綢般的長發盤起,露出纖白的天鵝頸,在雨霧朦胧中,身形搖曳地朝你走來。
有那麼一刻,她的腦海中恍惚出現一個熟悉的面孔,隻是不到一秒的時間她便慌張地甩了甩腦袋,畫面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陳明打呼噜有間歇性,在一道長長的鼾聲之後,他再次翻了一個身,嘴裡不知道在嘟囔什麼。
江憶安沒有再浪費時間,将手機放回原處後就離開了。
回到自己房間時,已經過去将近半個小時,她大汗淋漓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偏執地反複念着早已背熟的手機号。
直到腦海中什麼都不剩,隻有那十一位數字,她才将手機号在紙上記了下來。
把紙折疊好放進抽屜,江憶安擡起頭看向窗外,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一個角,将濃黑的夜一點點驅散,給大地重新披上一層銀光。
月季的枯葉之下,生長出了新的枝芽,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裡,有的地方已經長出新的花苞,耐心醞釀着一場盛大的綻放。
時隔七年,江憶安再次知道母親的消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今夜注定難眠。
冷靜下來之後,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這是江穆青的手機号。
如果不是,或許是她朋友或者親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