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甯眉眼明亮,笑得沒心沒肺,“當然是……死了。”
“嗯,對,他早就死了。”
虞甯輕輕歎息,垂下眼睛,語氣凄婉,“我們在邊疆的清河縣成婚,婚後沒多久就趕上戰亂,度日艱難,夫君身體孱弱,沒多久就去了,我便去了青雲城定居,獨自生下了女兒……”
霍氏越聽越心痛,連忙握住女兒的手,安慰道:“我兒受苦了,都是為娘的錯,沒有看顧好你,才讓你半生颠沛流離。
“斯人已逝,這些傷心事就莫要再想了,以後你就在娘身邊,娘會好生照料你和外孫女,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一切有娘,你且放寬心就好。”
騙了霍氏幾句,虞甯有些郝然,補充道:“其實不算苦,我會些糊口的手藝,也是能養活自己的,這幾年都安安穩穩過來了。”
糊口的手藝是指在镖局押镖,或者接一些富商身側看守保護之類的差事,她身手不錯,算是能掙銀子的。
虞甯粗通文墨,能識字就不錯了,女兒家的手藝她都不會,最擅長舞刀弄槍,有一身不俗的拳腳功夫,所以隻能以此掙錢了。
霍氏的眼裡還是有幾分淚意,夾雜着愧疚和疼惜,盡管虞甯反複強調她活得還不錯,但在霍氏眼裡,這樣的日子實在是苦了女兒了。
她的女兒生來就是高門貴女,有父母愛護,有兄姐支撐門庭,理應受盡寵愛,如珠似寶風風光光地過完這一生,誰知……
堂下衆人都是生在高門大戶的女眷,都是有些眼力見在身上的,大家見霍氏面露疲憊之色,一顆心全在三姑娘身上,也都不打攪了,熱熱鬧鬧說了一些安慰話就散了。
霍氏給虞甯安排的院子就在主院隔壁,名為昶歡閣。
昶歡閣極大,明明隻是一處給晚輩居住的院落,卻設有前院與後院,俨然一個三進的奢華别院,假山池塘、亭台樓閣,無一不精,無一不巧。
再加上霍氏真心實意的愛護,家人和善,本來沒有認親實感的虞甯态度漸漸軟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家人的存在。
可能真的是血脈在其中作祟,相處不過幾日,母女二人越發親近。
“這幾日,娘一直沒聽過你叫小寶的大名,我想着去明德寺為你和小寶求份符,請寶華大師賜福,不知小寶的大名和八字是什麼,我拿着去寺裡一趟,也是為我自己還願了。”霍氏手持白玉素鬥筆,坐在紫檀雕花羅漢床上,在矮桌前寫字。
“這個……小寶起先是乳名,後來我懶得另想,就當大名用了。”虞甯從一堆點心中擡起頭來,幹笑兩聲,有些心虛。
她從出生起就管女兒叫小寶,想着當乳名,後來叫慣了便覺得虞小寶這個名也挺好,就沒費心思取名了。
說起來,她這個當娘的好像是有點不用心了。
“慢點吃,都是你的。”霍氏放下手裡的筆,拿着帕子給女兒擦了擦唇角,眼中滿是笑意,提議道:“如此正好,不如甯兒和小寶随我去明德寺一趟,請寶華大師給小寶取個大名如何?”
“好呀好呀,大師賜的名定是福氣滿滿。”
*
說去就去,翌日天清氣朗,萬裡無雲,永甯侯的馬車載着幾位女眷往明德寺去。
百年古刹,香火不絕,常有高人大師坐鎮于此。
高大巍峨的主殿就在眼前,霍氏與虞甯緩緩往裡面走,李嬷嬷牽着虞小寶走在其後,随行的還有霍氏身邊的四位大丫鬟。
在主殿上香後,母女倆帶着虞小寶去後殿見寶華大師。
“這孩子隻有乳名,未曾起過大名,今日帶來與大師見一見,是想請大師為其賜名,沾沾福氣,望今生平安順遂,得佛祖庇佑。”霍氏領着小寶走上前幾步,将其帶到寶華大師面前。
寶華大師是明德寺的主持,也是大邺有名的得道高僧,批命出奇的準,民間常有人說,寶華大師已經得了仙緣,能看透來世今生呢。
“這娃娃生得好,來,再走近幾步,讓貧僧好好看看。”寶華大師慈眉善目,對虞小寶招了招手。
虞小寶不認生,乖乖走上前去,對着寶華大師笑了笑,“大師,我想要個威風凜凜的名字,聽起來就虎虎生風,十分有氣派的那種!”
寶華大師溫聲笑着,認真看了會虞小寶的面相,然後又看手相,他默然不語,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霍氏見寶華大師表情不太好,立馬擔心問道:“大師,我家孫女的手相可是有什麼問題?”
“命尊,貧僧不敢言。”
寶華大師笑了笑,看着虞小寶的神色更加溫和了,“孩子,心中可有志向?”
虞甯在旁看着,瞧着女兒那副思考的小表情,忍不住彎唇一笑。
小寶不到五歲,小小的人還認不清這個世道,萬事懵懂,能有什麼志向呢?
不過她很好奇小寶會回答這個問題。
虞小寶思考幾瞬,回道:“小寶沒有什麼想要的,如果非要我說一個的話,那就願世間所有的小孩都如小寶一般,每日能吃飽穿暖,歡喜自在地長大!”
寶華大師颔首,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虞小寶的額頭。
“是了,這就是了,貧僧願小施主終有一日得償所願,護佑天下幼子安甯順遂。”
寶華大師為小寶起名——佑明。
霍氏帶着女兒和孫女拜謝寶華大師,然後退了出去,在明德寺後山閑逛,觀賞桃夭漫天的靡靡春景。
“佑明是個好名字,得了寶華大師這幾句話,便知我家小寶日後必有一番作為。”霍氏滿臉笑容,欣慰極了。
大邺朝的女官科舉已經開辦二十多年,當朝有許多女子為官,縱然身居高位的不多,但也隐隐有女官盛行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