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對面有一排紙紮鋪。入夜,所有的鋪子都歇業關門了,隻有街角處的那一家還開着一條門縫,門縫中除了透出的昏暗微光外,還有吹吹打打的鑼鼓聲。
招魂幡高高飄着,大紅的一對兒喜字貼在紙紮鋪門上,過路的有心人心下疑惑,卻也隻将此當作這家的習俗。
從醫院太平間出來的三個人經過此地,被裡面的唢呐聲吸引。
“這吹的什麼曲子,還挺喜慶的。”新上任的渡人聽了半天,隻覺得耳熟。
“百鳥朝鳳。”嶽青羅回答他,“這裡的魂氣很濃啊,為什麼?”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瞿麥輕輕笑了笑。
嶽青羅正欲推門進去假意聊殡葬生意,卻已經有人快她一步拉開了門。來人高高瘦瘦,面色發黃,戴着一副變形的眼睛,雙眼空洞又無神。
一隻純黑的貓跟在這人不遠處,金黃的瞳孔炯炯有神。
門内露出一張尖嘴猴腮的臉,他伸手接過眼鏡男遞來的請柬,彎了彎腰,“請進。儀式馬上開始,您來得剛好。”
“這是份子錢,不多,一點心意。”眼鏡把紅包放在門口的木桌上,邁步往裡面走。
瞿麥眼尖,趁着門口猴臉數錢時看到了那幾張紙錢的數額,小聲對身邊人說:
“是冥币,目測有小一萬。”
嶽青羅歪着頭看了看黑貓,心裡有了主意。
眼鏡男拉開門時扣了三下門,新來的客人也有樣學樣扣了三下門。
“您好,我想來咨詢一下您家一條龍服務的價格。”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猴臉細聲細氣趕客,語氣讨好,臉上卻浮現出隐隐的焦躁不安,“您明天上午九點過來,我們給您優惠。”
“不必,就現在吧。”
一道女聲從身後傳來,猴臉驚覺頸後一涼,随即便失去了知覺。
瞿麥扮成猴臉的模樣,從木桌抽屜裡找到了賓客名單,又複制出一份一模一樣的請柬。嶽青羅伸手碰在名單上,隔着白紙黑字看清楚了名字背後的面孔,她化成未到場客人的模樣,大搖大擺走進了後院。
紅燭搖曳,羅帳被風撩向數米高空;鑼鼓喧天,唢呐一吹便把快活的氣氛推到極緻。
後院正中間擺着一張戲台,戲台上有兩把太師椅和一張紅木茶幾。茶幾上放着兩碗茶,太師椅上卻空無一人。
椅子正前方站着兩個人,一個蓋着紅蓋頭,身穿大紅的嫁衣,腳踩一雙紅絲鑲金花邊的繡鞋;另一個戴着一頂民國時常見的禮帽,套着一身寬大的黑西裝,粗粗的紅綢子用兩朵大花連接起兩位新人,乍一看确有拜堂成親的感覺。
戲台下面擺着三層椅子,想來是給賓客們坐的。嶽青羅去的遲,坐在最外面那層,看不真切新郎新娘的面容。
場上有人給不斷給賓客們添茶送水,花生瓜子和精緻點心一應俱全。嶽青羅随手拿起一塊遞到唇邊,隐隐聞見一股黴味。她定住,認真看了看,精緻的點心在不大明亮的燭光中露出點點青色黴斑。
“一拜天地!”——
戲台邊上有人捏着嗓子高喊,台上新人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二拜高堂!”——
新人面向兩把空空的椅子,又标标準準下跪、磕頭。
“夫妻對拜!”——
兩個人面向對方,正要弓腰時,一直黑貓從中跳過,扯下了新娘子的紅蓋頭。
嶽青羅這下看清了所謂“新人”的真面孔——這哪裡是活人,這分明是點着朱唇和腮紅的紙紮人。
戲台下,渡人之外的賓客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猶疑,小聲問:
“怎麼是紙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