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一隻發面獸尾的怪物從宋宅各個角落裡鑽出來,它們直沖活人而去。那些拿着武器的家丁在這些東西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隻要有片刻驚慌就會被這些怪物撲倒在地然後咬穿喉嚨。
江月滿地滿院子的血,心下十分滿意。她聽到不遠處丁大元的吼叫,隻覺得無比暢快。
脍脶婆們手腳并用爬到了各個屋子中,唯獨繞開了宋知聲和宋念卿住的院子。江月頓了頓,特意換上新做的紅色衣裙推開了宋家父子所在的院門。
這裡的院子和宅子裡的其他院子都不同。推開門,人首先聞到撲鼻的清香,江月認不出來的名貴花種一簇一簇開在院子中的山石附近,好看極了。
假山下有一條拱形木橋,穿過木橋是一彎弦月形狀的池塘。池塘裡栽種着宋知聲高價得來的晚荷,一支一支,在夜風中輕輕曳動。
脍脶婆見了鮮血興奮不已,院子以外就像是人間煉獄一樣慘烈,但院門之内依然安靜平和,仿佛和宅子中的其他地方是兩個世界一般。
江月拽下一朵荷花,輕笑着把它踩在腳下。七零八落的花瓣上粘了塵土,然後被碾成了泥。
“相公。”這是江月第一次這麼稱呼宋念卿,她推開那扇紅木雕花的門,笑意吟吟,“相公,我來給你送安神湯了。”
在宋宅呆了許久,夫妻之間該做的一樣都沒落,隻是每次對方都戴着一面獸面面具,江月從來沒見過宋念卿的正臉。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正臉,又或者說,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丈夫”究竟長什麼樣。
宋念卿窩在床榻上,一張灰白的臉側看向來人。他的眼睛裡一點神韻都沒有,像一條即将幹死的魚。
“相公,你不記得我了嗎?”江月走上前,蹲下來,然後用鋒利的指甲輕撫床塌傷人的臉,“你我連孩子都有了,怎麼如今見面卻連話也不說了呢?”
宋念卿的眼睛裡流下兩行清淚,他的嘴唇一翕一動,江月湊近去聽,總算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他說:
“你殺了我吧,求求你,讓我幹脆了當地去吧。”
這樣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江月一時沒聽明白。她皺起眉頭,捏着脖子的手已經開始用勁兒了。
“你現在裝瘋賣傻可沒用,當初為了救你,我日日被取血,我姐姐慘死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求饒!”
宋念卿搖了搖頭,氣若遊絲:
“不…不是我…我在這裡躺了近十年,背上生瘡,腿上生膿,你瞧瞧我這樣子,哪裡像能站起來的樣子……”
江月的手漸漸松開,她狐疑着掀開床上的薄被子,果然聞見膿瘡腐爛的氣味。床塌上的人看上去就像一條瀕死掙紮的魚,沒有一點生機,沒有一點希望。
江月滔天的恨意突然在這一瞬間刹住了,她望向這個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男人,竟然覺得他也可憐。
“我爹為了治我的病,做了很多孽,可那都并非我本願。死了那麼多人,填了那麼多條無辜性命進去,我不也還是一樣在這裡苟延…苟延殘喘……你看看,看看這屋子裡頭,能傷人的東西都被他們收走了,現下,我連一頭撞死自己的力氣都沒有,還不如求助于你,殺了我吧。”
江月沉吟片刻,問自己,“不是你,那這孩子是誰的?”
宋念卿深深吐了口氣,面色悲涼,“丁大元,丁管家。他讓我爹以為那些姑娘都是和我一同度過的,我爹對我,做做樣子罷了。實際上他也很久沒來看過我了,隻是聽丁大元信口開河罷了。”
想起丁大元那張總帶着笑的臉,江月覺得反胃,除了宋知聲,她最該殺的就是丁大元。步子還沒邁開,她的手腕又被人握住了,握住她的那隻手比冬天的雪還涼。
“殺了我吧。”宋念卿懇求她。
江月盯着他的眼睛,半晌,點了點頭。那雙無神的眼睛裡終于有了點神采,隻是因為他能夠在此得以解脫。
宋念卿強撐着半個身子起來,閉上眼,任由這個自稱為自己“妻子”的女人擰斷了自己的脖子。
同一時間,宋知聲和丁大元站在了江月身後。
“老爺,她…她殺了公子!”丁大元指着紅裙姑娘叫道,“這個女人果然是災星,她殺了公子,她殺了公子!”
“老丁,去把仙人留下的寶物拿過來。”宋知聲沉聲道,“隻要寶物還在,這妖女就掀不起什麼風浪!”
“妖女?”江月轉身看着來人,冷笑,“現在不是要我救命的時候了?”
她腳尖點地,整個人幾乎是飛到了宋知聲面前,她伸手的刹那,一把利劍閃着寒光從眼前劃過,長長的指甲立時被削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