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門被推開,走進來個身材魁梧穿着粗麻褂子的糙漢子,臉上豎着一道增生疤,像條扭曲的蜈蚣,從眼角蜿蜒至嘴角,猙獰可怖。
他黝黑的皮膚透着紅暈,渾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走到貴妃榻前,一屁股坐下,瞥眼正慌忙穿寝衣的雲瑛,“穿他媽什麼穿,沒瞅見你爺們兒喝高了,倒茶來!”
雲瑛回瞪他一眼,不穿了,敞着未系上扣子的寝衣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茶,重重撂在案上,“對門喝的?”
“嗯。”漢子悶聲應道,伸手一把拽過她手腕,雲瑛毫無防備,慣性向前撲,栽進了男人懷裡。
男人順勢圈住她,那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在她屁股上揉捏兩下,嘴裡嘟囔着:“給老子生個兒子。”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找你的小倩生去!”
“吃味兒了?”漢子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的格格,哪個爺們沒幾個小情人。”
雲瑛一臉不屑:“我吃哪門子醋,今日是額娘喪日,你喝了茶就趕緊走吧!”
“叫了她那麼多年娘,你還沒叫夠,這王府……”漢子話沒說完,被雲瑛打斷,“别胡說!”
雲瑛掙着想從他懷裡起來,漢子猛地抓住她頭發往後扯,酒氣噴在她臉上,“這就是我家,我往哪走!”他臉探過去就堵住了雲瑛的嘴,那隻手伸進她肚兜裡亂和。
雲瑛握着拳頭直捶他,可無濟于事,漢子把她好一頓啃,然後抱起她丢在了床上。
粗魯的漢子,把瘸腿格格折騰夠嗆。
璟昭還沒從額娘驟然離世的悲傷中走出來,心裡陣陣鈍痛,如今的王府就剩他和大姐了,他想,姐姐一定也很煎熬,他往大姐的玉春堂走着,想和姐姐說說話去。
剛邁過大門檻,一擡眼,瞧見個醜陋的男人邊系腰繩邊從姐姐房間裡施施然走出來,那吃飽喝夠的餍足樣子,讓璟昭心頭一緊,他希望他想歪了。
男人大搖大擺路過他身邊,他注意到男人腰間别着的彎刀,眼睛放大了,這人他在李家見過!那日在戲樓,角落裡那桌坐外面的漢子,雖沒看清模樣,但腰間那把彎刀的精美刀鞘,上面雕得大魚圖騰,他記得清楚。
“站住!”璟昭掉身喝道,“你是誰?”
刀老三斜他一眼不惜的理他,繼續往前走着。
璟昭要追上去問,雲瑛急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昭兒!”
璟昭腳步一頓,回頭問:“大姐,他是誰?”
“進屋說。”雲瑛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是土匪嗎?”璟昭忍不住又問,那男人從裡到外都透着足足的匪氣,實在難讓他不多想。
兩人在榻上相對坐下,雲瑛平複了下心情,道:“你兩個姐姐來信了,他是來送信的。”
“送信?”璟昭狐疑。
“黑門子的信使,都那個德行。”
“黑門子?”
“想必,走郵局趙家信件進不來京城,你二姐故托道上兄弟捎來。”
“哦。”璟昭又不是傻子他才不信,送信用解褲腰帶嗎?難不成是大姐守寡多年太寂寞找了男人?可也不能找土匪啊,他沒确實證據。不過姐姐的話倒是讓他意識到,李家跟什麼黑門子有關系。
“兩個姐姐說什麼了?快給我看看。”
信裡左不過說她們不能回京奔喪,不孝,問大姐弟弟安好,讓他們不要挂念,她們在那邊一切都好等等。
“昭兒,郡主死了,但你要為王府的延續着想,你八嬸的表侄女……”
“不大姐我不娶!”璟昭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情緒激動,搶過嘴,“大姐,打小你最疼我,但我所求,姐姐無不依。我真的不喜歡女人,強扭的瓜不甜,隻是為了延續王府的血脈,卻要犧牲兩個人的幸福,這和把活人釘進棺材裡有什麼區别,太殘忍了。大姐……”
璟昭從榻上滑跪在地,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一樣,頭伏在雲瑛腿上,“你不像從前那般疼愛我了,額娘去了,如今在京城我隻有大姐一個親人了,若姐姐也不疼我了,硬要我躺進那漆黑的棺材裡,也好,我就陪額娘一道走,省得黃泉路上額娘孤單……”
璟昭要起身,雲瑛按住了他肩膀,纖長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頭發,聲音溫柔了下來:“昭哥兒,性命不可戲言,姐姐依你依你便是。”
姐弟情深,他們回憶着小時候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聊到很晚。
回到扶光苑,璟昭遠遠瞧見一個身姿挺拔的人影伫立在月色下。
快走兩步,看清了,是熟悉的李奴才。
璟昭的心就像漂泊在大海裡的小船兒,終于找到了停靠的港灣,他激動地跑起來想撲進男人懷裡,臨近男人步子又慢了下來,故作矜持,“你怎麼來了?”
“來陪你。”李光宗看着憔悴的璟昭露出了心疼之色。他六歲喪母,深知失去母親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像心口被硬生生挖去一塊,留下的空洞,難以治愈。
他想,今天他的小世子肯定很難過,夜深人靜時,孤單單地回憶起往事怕是會在被窩裡偷偷哭。李光宗想來陪陪他,什麼都不做,隻是把肩膀借給他靠,胳膊借給他當枕頭。
璟昭濕了眼睛,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狗奴才。”上前領着李光宗進了院子,轉頭吩咐季全,“鎖好扶光苑的門。”
李光宗像當初進王府那樣熟練地接過季全端來的洗腳水,單膝跪在地上為他按摩雙腳。
璟昭享受着李光宗的侍奉,滿眼幸福地瞧着他,突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踹了他胳膊一腳,質問:“是不是你殺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