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監啊……”章邯有點疑惑,“他怎麼會幫你呐?你們兩家不是有仇?”
璟昭:李太監?
他這三天差點沒讓那李太監幹死!
在映河公館床都沒下來。
什麼太監,簡直是活閻王。
“裝救苦救難的菩薩呢呗,赢老百姓贊譽好名聲。”璟昭站起,“行了,吃飯吧。”
三人在鋪子角落裡的圓桌前剛坐下,門簾被掀開,走進來一個男人,璟昭回眸,是他的顧客慕尚遠。
他換上一副熱絡的笑臉,起身相迎,“慕先生,您來累計消費?”
慕尚遠溫文爾雅,點點頭:“家裡的花瓶被下人碰碎了,今日要一對花瓶。”
“仿明的您覺得怎麼樣?”璟昭請着人往展櫃走。
“相信金老闆的眼光,拜托您給慕某挑一對。”
“客氣。”
璟昭給他選了一對彩釉花瓶,讓章邯去庫房取。
慕尚遠站在櫃台前從皮夾裡抽出一張紙币,順帶拿出一張紅皮邀請函放在台面上,“倒是有件事麻煩金老闆。”
璟昭瞄一眼那邀請函又看慕尚遠,“這是什麼意思?”
慕尚遠微微一笑,“六國飯店的拍賣會,主辦方多給張邀請函讓我與夫人同去,可他們不知道慕某孤家寡人一個。我剛調到京城不久,沒什麼朋友,又不知送給誰,就……想起了金老闆,金老闆年紀輕輕就有能力入行古玩界,想必自幼博識古物,不知能否幫慕某去掌掌眼,拍到好貨,另有一千塊酬謝。”
一千塊!璟昭差點咬到舌頭,幫着去掌掌眼能賺一千塊,求之不得啊,能買台進口留聲機了。重要的是,他也想開開眼去,六國飯店在使館區,是各國上流人士的聚集地,他們的拍賣會上有什麼好貨呢?他很期待。
答應了。
當晚璟昭去西洋理發鋪做了頭發,對着鏡子捯饬了足足一個時辰,戴上了李狗奴才送的機械腕表,穿上了一套趕時髦買的純白西裝。
活脫脫的新派小先生。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約會。
他隻是不想太寒酸遭人輕視罷了。
慕尚遠很是真誠,親自來接他了。
也是坐着一輛大汽車來的,停在真玩雅集門口,甚是紮眼。
慕尚遠西裝革履手中拿着禮帽,站在車前侯着他。
璟昭出門心有點慌,咬着唇左右張望,生怕被誰瞧見似的,“金老闆今日……”慕尚遠為他打開車門,眼神黏在了他身上,流出了稀稀愛慕之意。
“今日怎麼了?”璟昭問。
“沒什麼。”
璟昭覺得他很奇怪,瞧他一眼上了車。
六國飯店是英法美日德俄六國合資建成的一棟歐式大樓,旋轉門轉得人眼暈,穹頂的水晶大吊燈和映河公館的一樣,同樣亮得刺眼。
穿燕尾服的侍員托着銀盤穿梭在一層大廳,男男女女,穿洋裝禮服的,穿旗袍馬褂的,香槟美酒碰撞間,混着各種方言和外語。
璟昭跟着他阿瑪是見過大世面的,自小也有洋師傅教洋文,他能聽懂一些說英語和法語的人在講什麼,兩個男人在讨論國際事件,一對男女在談情說愛,尺度之大,璟昭都不好意思聽,閉了耳朵裝作沒聽見。香水與酒精彌散在空氣中,一片奢靡的氣息。
慕尚遠的手臂偷偷地,虛虛護在他腰後上了樓,沒有挨上,璟昭未察覺。就是三伏天的,他不知為何脊背有些發涼。
拍賣會場在四樓宴會廳,寬敞明亮,鋪着厚厚的紅地毯。
璟昭二人在第一排座椅落座。
講台上玻璃展箱内擺着一隻青花罐。
男主持人站在講台後,聲音洪亮:“第一件拍品,明宣德年制纏枝蓮紋青花罐……”
會場很安靜,隻有頭頂的吊扇和主持人發出的聲音。
來的富商老闆們隻是默默舉牌競價。
璟昭瞧着那青花罐,想起了自家店裡的仿品,心裡難免對比一下,感歎真品就是真品,那仿的釉色遠比不上。
時間流逝,一件一件的物件被拍下,璟昭沒讓慕尚遠競價,因為他覺得除第一輪的青花罐,剩下的沒什麼價值,都是近代的,再不就是國外的新奇玩意兒,他不太懂。
“洪武年制玉蛙四尊瓶,明太祖送予孝慈高皇後的心愛之物,海外回流珍品……”
主持人一開口,璟昭聽到“四尊瓶”三個字,猛地擡頭,玻璃展箱裡,玉質瓶身泛着溫潤的水色,細膩透亮,瓶底四個精美玉蛙座,沒錯了,正是當年他赢李光逸那隻。
也是李光宗口中的家母遺物。
“起拍價五萬英鎊。”主持人話音落下。
璟昭心激動起來,他要有錢,他真的很想舉牌拍回,然後狠狠地發一筆橫财把李光宗踩在腳下。但他沒錢,英鎊比鷹洋還貴,便小聲撺掇慕尚遠拍,可慕尚遠卻道:“此瓶與慕某無緣。”然後他回頭不知在看什麼。
璟昭也随着他的視線回頭,差點沒給他吓蹦起來,李光宗像個□□教父,靠坐在最後一排貴賓區的單人沙發上,西裝領口微敞着,兩指間夾着明明滅滅的雪茄,陰沉着臉,眼神森寒如刃,正死死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