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元咣一個大響頭磕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求求大爺收留元兒,不求能伺候您,當牛做馬都行,求求大爺。”
咣咣又磕好幾個。
李光宗深深吸了口氣,他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弄個舊情人在府裡算怎麼回事,璟昭可不好哄。深思熟慮後對李司道:“送他們去百花廳,找幾個人看着,不許出門。”百花廳是齊家原來的宅子,他給改了名。
李司送卓元主仆去了,李光宗獨自回洗雲堂,雨越下越大,他快走兩步,一道閃電劈在了祠堂上方,他心裡總感覺不踏實,轉了方向,往祠堂走,準備去給母親上柱香。
祠堂莊重嚴肅,鋪着卍花地毯,供奉的是李家先人,其他大家族少說牌位也有上百個,而他家少得可憐,隻有十幾塊,非常冷清。最上面的是純金打造的老祖宗牌位,最下面的是他父母親。
三炷香點燃,李光宗跪在黃色團墊上,虔誠三拜,“兒做了逆子,視為不孝,日後與爹娘團聚任憑處置……”
香頭“啪”地同時斷了,燙得他手指一哆嗦,香撇在了地上。
剛點了新香,祠堂門轟然被撞開,一個男人渾身是血,狼狽地滾了進來,“李爺完了都完了!青魚寨讓人端了!就活下來十個兄弟!”
李光宗回頭一看,是刀老三,衣衫褴褛,耳朵少一個,傷口處滋滋往外流着血,他迅速将香插在香爐裡,“發生什麼!”
刀老三名義上是李家的商船水手,一身的傷急慌慌來沒人攔着,值夜的下人告訴他大爺往祠堂去了,怕有重要事禀報,不敢耽誤。
“使館區的洋人護衛隊,雨夜上山,大炮轟了寨門,他們武裝精良,步槍手榴彈,百十号弟兄全死了!”
李光宗極怒,霍然站起,咣給他胸脯一腳,給他踹躺了,“六國飯店的土匪是你的人?”
刀老三吐出一口鮮血,連忙爬起來,狗一樣跪趴在李光宗面前,“那幫洋鬼子,牲口!喝完酒……”他哽咽,臉憋得通紅,“糟蹋死了我的小倩!她肚子裡還揣着我的種,不報仇對不起我那未出世的兒子啊!”
李光宗俯身,一把薅住他頭發,“你他媽想讓爺死?”
“這這萬萬不敢。”
“給我滾。”李光宗扔開他。
刀老三涕淚橫流,直磕頭:“您不能不管兄弟啊,大哥二哥全給您賣命死了,當年我可是為您殺了那睿王爺,搜刮出王府十車珍寶,一樣沒留全孝敬給您了,對您是忠心耿耿啊李爺!”
李光宗額頭凝起,“嘴給爺放老實點!”他摩挲摩挲翡翠扳指摘下,丢在刀老三面前,“拿着它去西郊礦場找高老大調人,打下霸州女娲山,給爺宰了紅江龍,以後那山頭,歸你。”
“咱,咱不打洋鬼子?”
“你幹得過洋槍大炮?”
“這這我我……”
李光宗蹲下,拍拍他血呼啦的臉,“先帶着弟兄們安身,拿下女娲山招兵買馬,給爺打通一條前往關外的商路。洋鬼子,來日方長。”
“好,好好,”刀老三點頭,“聽李爺的。”撿起扳指,倉皇地滾了。
李光宗的世界安靜了,耳畔隻有嘩嘩下不停的大雨聲,他緩緩起身,也準備回去了,一擡眼,璟昭打着黑傘,懷裡還抱着一把,站在祠堂門口一動不動,正直直死死地盯着他。
一道閃電掠過,李光宗臉色大慌。
“璟昭。”
璟昭扔掉撐着的傘邁進祠堂,走到他面前,用懷裡那把傘傘尖戳住了他心口,“是你殺了我阿瑪?”
他聲音很輕,卻讓李光宗身上發寒。
璟昭在喜房看着外面的電閃雷鳴惴惴不安,擔心孩子受驚,就去看孩子。玉晴說小主子們睡下了沒驚着,璟昭要走,她又說,大爺出去沒打傘,您拿着傘去迎迎,大爺心軟,一感動,日後李家還不是您說了算。
玉晴心思細膩,看出來小公子和她家大爺似乎不像從前那般感情好了,以前小公子來洗雲堂熱情又主動,如今孩子都給大爺生了卻不愛笑了,總是冷着一張臉,肯定是和大爺鬧矛盾了,她想幫他們緩和緩和。
璟昭拿着傘去了,是想借這個機會和李光宗要個賞,他想讓季全過來陪他,要不他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心裡太苦。
拐角處看到李光宗的身影往别處而去,他好奇,就跟着,跟到了祠堂,想等李光宗出來,雨幕中卻見個人跌撞地跑來,忙躲起來。
那人撞開祠堂門時候他貓在柱子後看清了,是從大姐院子裡出來的刀疤男。他更是好奇兩人到底有什麼秘密,結果就聽到了讓他震撼的對話。
璟昭戳着李光宗步步緊逼,眸中的仇恨火光要燒出來了,“李光宗,是你勾結土匪殺了我阿瑪,對嗎?”
李光宗後退着身靠到了供台,兩側的紅燭晃了下,“沒有。”
“沒有?”璟昭笑了,笑得可憐,“當我是聾子?你的刀疤水手住在青魚寨?誰不知那是土匪窩子!”
李光宗有些不高興,“為什麼要偷聽别人談話。”
璟昭唇瓣顫抖,眼含淚花,“李光宗你恨透了王府吧,你當初說,颠倒是非,我想了很久你為什麼要那麼說,無非是你認為我阿瑪害死了你祖父!不,是你祖父先打死了我祖父,阿瑪秉公辦事将你祖父下的大獄,怪就怪你祖父身子弱,在獄中病死了,和我們家有什麼關系!”
“當我長大,阿瑪跟我說這些,我都沒恨過李家,因為本王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就讓那些舊怨過去,”璟昭突然拔高聲音,“你憑什麼恨王府!憑什麼殺我阿瑪!!”
李光宗眸色一暗,也來了氣,“是!爺早就想殺愛新覺羅豐善了,可爺沒有!”
璟昭握緊傘柄咵嚓往前一捅,紅着眼睛朝他嘶吼,“他說為你殺了睿王爺!不是你指使的是誰?!!”
李光宗被捅得心口有些發疼,喉嚨滾動,欲言又止,終還是說了四個字,“李某不知。”
璟昭咬着後槽牙手上力道開始加大,就像他拿的是劍,他要捅死他,“李光宗,你睡我的時候是不是想着,這是睿王爺的兒子要狠狠草?”
李光宗眼神閃躲,明顯心虛,他抓住傘頭往前一拉,把璟昭拉進了懷裡,緊緊抱住,“沒有。”傘落地。
“别惡心我!”璟昭激烈掙紮,拳頭使勁錘砸他後背。
他親耳聽到的還能有假,李光宗無恥得讓他惡心,怪不得第一夜時對自己那麼狠,原來是祖父阿瑪死了,他在把仇恨報複在自己身上。
娶他也是在羞辱他,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愛新覺羅璟昭,是他李光宗身下的玩物!
太惡心了,璟昭回想起承歡在殺父仇人身下的那些夜,“嘔”一聲吐了,吐李光宗一身酸水。
濕着眼睛,無力地問了句:“李光宗,你會殺了我嗎?”
李光宗眼眶也紅紅的,完全沒顧身上被吐髒,就像要把璟昭嵌進身體裡似的,摟得更緊,“不會。”
“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