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不甘不願地承認，他就是沒辦法做個純粹的冷酷壞蛋。

“……我身上有變種人抑制器。”

“……你到人家的地盤還要帶特攻武器？你不怕被打？”

金發姑娘對此持反對意見，簡直對發明家的奇怪脾氣和離譜行為佩服得五體投地。

“看到這沒，這個按鈕，”而發明家身體力行證明自己還能更讨人嫌，他掏出口袋裡的裝置準備塞到艾麗薩手裡，讓她好好欣賞自己的傑作，“你按下去，這樓裡的變種人全都會趴地上。”

酷不酷！厲害不厲害！

他熬了好幾個大夜做的！

艾麗薩恨不得倒退五步離那個鬼按鈕能有多遠就有多遠。

“斯塔克先生——！”

“叫我托尼，我不管你有多少煩人的小原則，我不想再重複一遍。”大發明家淡淡地說，“叫斯塔克隻會讓我想起老爹。”

金發姑娘立刻沉默了。

“你其實不必這樣……托尼，你不必這麼寬容的，你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你不用再勉強自己，找輕松的話題，拿這種話算作揭過……”

她說起軟話來有些磕絆，托尼·斯塔克突然發現，對面的姑娘其實也不是什麼柔軟的性格，平日裡估計沒少硬邦邦刺人，所以在想要組織點高情商的，委婉又體己的句子時表現得很不熟練。像是不習慣這麼做，也像是不習慣被這麼對待。

這不應該。因為她很敏銳，懂得回饋，不曾讓任何人的正面情緒落入空處，甚至讀懂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暗喻。

“我是說，你願意來，就已經足夠令我感激了。”

“是你在道歉，還是在替他道歉？”大發明家不願意這麼快就承認自己的寬容，所以他不怎麼有容人之心的，得寸進尺的，試圖在雞蛋裡挑骨頭，“前者的話很不走心，後者的話我不接受。”

“不，不是道歉，是感謝。”風吹動了她眼底的漣漪，“你本來不必原諒我們，這世界不該有好人必須退讓的道理。”

這下輪到他沉默了。

兩個沉默的人眺望着遙遠的海岸線，似乎這樣就能看到對岸的舊日和家鄉。

半晌，金發姑娘對發明家伸手。

“給我一根煙……哦對，現在也不能抽。”

“乖女孩，哈？”托尼·斯塔克從鼻子裡噴了口氣，扯出一根煙塞進姑娘手裡，“抽呗，你難不成還要母乳？”

“呃……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許還是太早了。”

“你都離家出走一年了才想到這個問題？當然是太早了!你甚至還沒到法定飲酒年齡！要是我女兒，我女兒……哼哼。”

“拜托，有哪個孩子真正聽話過？”艾麗薩聳聳肩。“我第一次抽煙應該是十三歲，喝酒的話……不記得了，或許是七年級？當時我還給阿伯納了一小杯，結果他成了個酒鬼……哈，家裡人還覺得我們不抽煙不喝酒不罵人從不夜不歸宿，是天底下最乖的乖寶寶呢。如果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麼，保準會吓瘋的。”

“你在想什麼？”

“唔……一些之後的事情。”

“……你還想怎麼樣，孩子？”

男人說話如同歎息，他終于把這個稱呼叫了出來，也是第一次将這個孩子放在了對等的棋盤上。

“戰艦已經摧毀，九頭蛇的據點一個個消失，剿滅勢如破竹，你給的密鑰很有用，老鹵蛋帶着那份名單正在清洗神盾局，外面的發展如你所想，你稱心如意了，然後呢？你又想做什麼？牽着大人們的鼻子走這麼多圈，你難道是想進神盾局？”

艾麗薩從他的眼睛中察覺到了審視。

她垂下頭。變種人找的庇護所是個被樹木環裹的獨棟，九裡香、銀海棠和榕樹組成從低到高的密不透風的保護牆。她看着草坪上玩鬧的幾個孩子，那似乎是随着大人們一起出任務的青少年，正在跑來跑去玩捉人遊戲。有的孩子用尾巴纏繞樹枝輕快地蕩上樹蔭，有的孩子抱緊樹幹變成了同樣的顔色，有的孩子看起來和普通孩子沒什麼不同，有的孩子長着小動物一樣毛茸茸的臉。

他們的特殊有些顯于外表，有的隐藏在内，但這似乎沒什麼區别，他們都很開心，臉上洋溢着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蓬勃。

她突然想到，過會回房間，她應該去摸摸孩子的臉，和他道聲歉。

她抓住他的存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靠着他的存在延續自己生命，偶爾甚至會害怕他的存在，卻沒有考慮太多未來，沒有考慮如何撫養他，沒有投入給他很多很多的關心和愛。

她過會要去親親他，然後告訴他，她不該給他取名叫阿伯納，他會有自己的人生。

如果願意，他可以自己選一個喜歡的名字，如果選不出來，她會和他一起挑選。

艾麗薩還想了很多。

她想起了在複仇者大廈的那場不愉快的對話，想起了托尼·斯塔克的質問。

想起了自己曾經對埃塞克的冷言冷語。

想起了冬日戰士的檔案。

想起了巴恩斯的自白。

“不是我想做什麼，斯塔克先生，”她最後說，“我想是巴恩斯……我想知道，他的檔案被公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