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個陰天,空氣悶濕,氣壓低得人喘不上氣來,可是雲團在空中拉拉扯扯了好半天,死活不肯下雨。
而更加缺德的是,就這種仿佛下一秒就要大雨傾盆、坐着不動都能悶出一身汗的天氣,學生們還是得跑操。
付遙帶隊回班時,後背上已經黏了一層薄汗,難受極了。她順手把班旗靠在門後,往走廊上走了幾步。風掠過她略帶潮意的發尾,後頸上方近乎寸頭的短發起不到絲毫保暖作用。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聽見身後不遠處兩個高一新生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
“看看看那邊那個小哥哥……呃,還是小姐姐?”
“唔,管他呢,反正好飒!”
……付遙是個用不着“雙兔傍地走”就“安能辨我是雄雌”的主,相比一般女生,她個子高挑,五官輪廓更為清隽,同短發相得益彰,安靜地伏在欄杆上吹風時,的确引人注目。
可即便這樣的話已經聽了許多次,她還是沒辦法保持泰然自若。
不安地挪了挪步子,付遙往後退了一步,有心想要回去,結果倉促之間踩到了身後某個人的腳。她一低頭,發現好巧不巧踩的還是雙小白鞋,趕緊回身:“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小白鞋的主人笑眯眯地說,“正好,省得我特地打招呼啦。”
視線上移,女孩嬌美的面容上笑意嫣然——付遙認得她這張臉。九月一号開學的時候,面前這個女孩代表高一新生上台發言,剛開口就喚醒了台下大部分瞌睡蟲,據付遙所知,她第一天就被好事者評為新一屆校花。她對這個不太感興趣,不過這個女孩的确優秀漂亮,無可置疑。
“我叫馮舒羽,高一(1)班的,”新任校花很自然地對她說,“你好呀小姐姐,我可以加你的Q Q嗎?”
女孩生了雙桃花瓣一般柔美的眼睛,眼尾的弧度極其漂亮。付遙對上她的視線,有點不知所措起來,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
好半天,她才窘迫道:“你好……嗯,那個,我、我沒有筆,我去拿一下行麼……”
話剛一出口,她就知道丢人了,緊張地注意着馮舒羽的反應,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
馮舒羽彎起眼,說:“我有帶筆。”
付遙讷讷低頭,小聲說:“那,我去拿紙。”
“不用啦,”馮舒羽把筆遞給她,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攤在她面前,“寫我手上好了,謝謝你啊。”
付遙“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虛托住那隻手,開始往那白皙泛粉的手心裡寫字。馮舒羽調了調姿勢,靠她近了些。
付遙感覺到她輕而淺的呼吸,絨羽似的落在了自己手背上。
馮舒羽手心很涼,有一點殘存的濕意,但并不惹人讨厭。她掌紋清晰,指節纖細修長,掌心柔軟的皮膚随着劃過的筆尖微微凹陷下去。付遙嗅到一絲淺淡的香氣,從她的潔白的袖口裡鑽出來,在鼻端萦繞不散。
她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燒。
“……好了。”付遙合上筆蓋。
寫字期間,她稍微冷靜了點,好歹不結巴了,也終于記起要笑一笑。
隻是她在她手心裡留下的那一串被蹭得有些糊的狗爬數字,大概是此時校花妹妹全身上下最不“校花”的東西了。
馮舒羽緩緩地收攏五指。她似乎飛快地走了個神,轉而一笑:“謝謝。”
不知為何,她的神色看上去很認真,鄭重得叫人不知該怎樣回答。
“沒……沒什麼,”付遙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其、其實,我也想要你的Q Q的,就,就正好了。”
“是嗎?”
馮舒羽微微睜大了雙眼,随即又彎起眼角,忍俊不禁似的,掩唇笑起來:“……我很榮幸。”
說完這句,一陣小涼風卷過兩人之間,場面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半晌,馮舒羽試探性地往身後指了指,道:“那,我就先回班了?”
付遙點點頭。
馮舒羽小小地和她揮了揮手,轉身剛走兩步,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地一回眸。碎發在頰邊跳躍着,她眸子發亮,桃花眼裡潋滟着盛滿了光,兩腮微微泛粉,像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抿着嘴角,又笑了一下。
她說:“小學姐……你剛才好可愛啊。”
——響晴的日光也不如這一笑耀眼。
……
漂亮妹妹撂下話就歡欣雀躍地一溜煙跑了。被誇贊的對象呆在原地足足一分鐘還沒緩過神來。
“付遙?”路過的同班女生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兒了,快上課了。”
付遙還愣着,呆呆地扭頭看她。
女生又說:“你臉怎麼這麼紅,跑完操好一會兒了。”
付遙和她關系不錯,相處起來沒那麼緊張。她一邊擡步往教室裡走,一邊用手背貼着臉頰降溫。一路猶豫到坐回座位,她才忍不住開口叫住她:“哎……辛涼。”
前座的女生頭也不回:“什麼事?”
付遙傾身趴在桌上,拿指頭戳了戳她:“剛才……有人誇我了。”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一點:“她說我可愛。”
“喲,”辛涼這才回頭看她,“這麼開心,男的女的呀?”
“女孩子,”付遙耳朵泛紅,更更小聲地補了一句,“……特别特别漂亮。”
辛涼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一會兒。
“我猜猜啊,”她輕快地說,“能被你用上‘特别特别漂亮’這種詞的,還真不多……是不是高一那個妹妹?”
被一下子說中,付遙微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