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容策行蹤飄忽不定,寫給他的信越來越少,宋予衡心裡憋着氣,接過齊湘遞過來的白錦帕擦着瘦削的手指并不接話:“齊湘,給殿下找件像樣的衣服換上,堂堂郡王也不嫌寒碜。”
容策垂首盯着粗布素袍上的血污,平靜的出了房門沐浴更衣。
宋予衡尋思容策即便和他頂幾句嘴他也不舍得真的責備他,哪裡想到他連話都懶得同他多言。
他煩躁得把白錦帕丢到一旁,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自我反思:“我是不是話說得有點重?”
齊湘咽了口唾沫幹笑:“有……有嗎?應該或許大概沒有吧。”
宋予衡問随侍容策左右的九歌:“然思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九歌如實道:“有點。”
他不高興的時候會下意識抿唇,宋予衡輕歎了口氣,眉眼之間滿是不耐的陰厲之氣,“他為何不高興?”
九歌抵唇幹咳兩聲:“殿下素喜簡樸,蘭苑于他而言太過鋪張奢靡了。”
“鋪張奢靡?”宋予衡不可置信的環顧四周。
蘭苑比不上雕梁畫棟的皇家别苑,就連城東的蓼汀水榭都比不上,久無人居疏于打理,破敗荒蕪,宋予衡屈尊在此安置不過因為這裡是他年少所居之所,容策竟會感覺太過鋪張奢靡?
這些年他在長陵過得都是什麼日子?行軍打仗過得是什麼日子?四方遊曆過得又是什麼日子?慶安帝的嫡長孫,吃糠咽菜粗布麻袍,成何體統!
“督公,這是兩江總督丁中正,巡鹽禦史衛則,太常寺少卿左奎,揚州巡撫張懷慎上的奏疏。”
齊湘在心裡默數“三”“二”“一”,“啪”的一聲厚厚一沓奏疏連帶着青花茶渣被摔到了青石地面上,碎瓷片刺破上好的宣紙,滿目狼藉。
“誰惹你了,發這麼大的脾氣?”雁回手指動了動,齊湘、九歌如蒙大赦相互推搡着退了出去,他撿起衛則上得折子重新遞給他:“在其位謀其政,看一眼。”
宋予衡冷然道:“有什麼好看的,眼見我把陳維施帶回來審問才紛紛上折子推卸責任。”
雁回道:“聽聞小殿下被你接回府了?他已經不是當年被你從臨安接回來的小乞丐了,你别動不動就對他擺臉色。”
“什麼長陵王,就是個小乞丐。”
雁回笑:“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見不着時夙夜難安,真見着了又橫眉冷對,長陵王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容易見一面,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宋予衡神色恹恹,久居高位他身上不近人情的陰厲與日俱增,一旦冷着臉不說話周身的威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讓人很不舒服,繞是雁回也有幾分不自在。
“督公,殿下說不需要婢女侍奉。”
宋予衡略一思忖:“去後院挑幾個小倌送過去。”
雁回吩咐婢女清掃正廳:“你這義父當得真是周到體貼,萬裡挑一的妙人,若被小殿下染指了你回去該怎麼對皇上交代?”
宋予衡不屑:“幾個人而已。”
約莫知道宋予衡心情欠佳,齊湘自作主張暫壓了京都送過來的奏折,南疆動亂,宋予衡離京三月有餘,每日送來的折子不減反增,大有他不回京愈演愈烈的趨勢。
“義父,長廊盡頭的那棵梅花樹就是骨裡紅嗎?”
容策換上了齊湘準備的衣袍緩步走了進來,手中拈着一小截梅花枝,宋予衡微微失神,眼前的容策與記憶中窩在他懷中撒嬌的小然思判若兩人,然思長大了,如他所願長成他期盼中的模樣。
宋予衡輕笑:“嗯,百歲骨裡紅。”
他萬兒八千年的不笑,牽動嘴角勉強扯出的笑容顯得有幾分怪異,容策道:“我不需要人侍奉,義父以後不要往我身邊塞人了。”
宋予衡略顯憂慮,血氣方剛的年齡太過清心寡欲總歸不好,該不會有什麼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