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斂郢莫名暴躁,一拳打在廊柱上:“稚子何辜。”
容策波瀾不興道:“能夠在父母庇護下衣食無憂地長大是件難求的幸事。”
長陵王八歲才被接回東宮,這不是什麼秘聞,褚斂郢難得靈光了一回,未免容策觸景生情适時轉移了話題:“聞先生不會真出什麼事情吧?骁騎營搜尋了兩個時辰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不對,這聞先生到底什麼來頭,竟然驚動了宋予衡。
聞先生五官平平又志存高遠,怎麼看怎麼與宋予衡扯不上關系。朱雀司不會是想殺了聞先生吧?那幫閹黨就是看不得品行高潔的好人,連女人都不放過。”
容策道:“裴相今日來平津藥坊了嗎?”
“他每日酉時必來,今日想必被什麼事耽擱了,裴相日理萬機的,其實犯不着日日親自來藥坊,派個人走走過場還說得過去。”
容策眸光一凜,翻身上馬,調集了駐紮在秦鸾山附近的骁騎營立時封鎖了入山的各個路口。
這是有人在暗中順勢而為,折斷裴琅,徹底斷了容承諺複位的後路。
……
山中不知歲月老,壺酒棋半已黃昏。墨色如漆,也不知過了多久,聞溪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似醒非醒,額上冷汗涔涔,裡衣幾乎被汗濡濕,後背橫貫整個背部的傷口猶自往外滲血。
裴琅輕托起她的頭借着火光檢查聞溪的傷勢,觸目血肉模糊,岩石不比利刃,好在傷口不深:“疼嗎?”
聞溪無力地搖頭,貝齒死死咬着毫無血色的唇瓣,長睫顫了顫,試探道:“裴琅?”
裴琅應了聲,聞溪怔然片刻,身體後仰避之不及,她勉力睜開眼睛:“你與我保持三尺之距。”
“三尺之距?”裴琅欺身上前把她扣在了懷中,聞溪虛弱地掙紮對裴琅而言如孱弱貓咪的抓撓沒有任何效用,他與她的三尺之距,裴琅足足走了十幾年,“我知道你疼,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強了。”
聞溪未再掙紮,軟綿綿得趴在他肩頭好像睡着了一般,裴琅倏而感覺到脖頸間濕濕涼涼,她哭了,肩膀顫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淚一滴一滴順着他的肩頸下滑沒入衣領,灼燒得裴琅肌膚發疼。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讓他多看一眼就能心疼得無法呼吸,再沒有一個人讓他想碰又不敢碰唯恐輕薄了她。
裴琅避開她的背,溫柔地順着聞溪的長發,離得這樣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清苦的草藥香,聞溪攥着他的衣襟緩慢地從他懷中擡起頭,清淡無波的眼睛中蒙了層氤氲,楚楚可人:“是我失儀,愧對裴夫人,還請裴相自重。”
裴琅解開外袍不由分說得披在聞溪身上,咬牙切齒道:“是,我對不起她,我這輩子都對不起她。
我與她指腹為婚青梅竹馬,我與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她兩情相悅門當戶對,為何就不能長相厮守呢?”
聞溪面露驚愕之色,不可置信的望着裴琅,少有的露出幾分真情緒。
山洞外影影綽綽傳來馬蹄聲響,裴琅警戒得把聞溪護在身後,黑暗中現出道人影。
宋予衡面色陰沉得瞥了眼裴琅,疾步走至聞溪身邊,把裴琅的外袍扯下來丢到地上,譏諷道:“衣冠不整,有失體統。”
聞溪拍了拍宋予衡的手背安慰道:“墜馬磕在了岩石上,傷勢不重。”
宋予衡解下鴉青大氅把聞溪裹得嚴嚴實實,蹲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把聞溪背了起來,柔聲道:“長姐,你趴在我背上睡會,等你睡醒就到家了。”
連番折騰下耗盡了聞溪的精氣神,緊繃的弦驟然放松,她趴在宋予衡的背上立時便陷入了昏迷,宋予衡冷然:“裴相留步。”
裴琅揚眉:“容承詢欲借徇私受賄之事打壓容策,你說我借機添上一把火,挑起楊辭書勾三搭四的舊事,容策這次還有沒有命活着回南疆?”
宋予衡道:“容承諺隻是被你玩弄的牽線木偶,我不過提前幫你把線剪斷了,你非要與我為敵嗎?”
裴琅雙目憤恨,陰冷道:“我永遠都不會與你化幹戈為玉帛,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