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讓他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他驚懼道:“讓……讓别人來,你滾!”
此時一聲極其微弱的聲音從容承誨身後傳來:“哥……哥哥?”
容策提起容承誨的後領直接把他丢在瓦礫中,天陰沉沉的,蜷縮在牆角的孩童往外爬了爬,小小的一團,半新不舊的夾襖勉強蔽體,褲子不知被丢到了哪裡,纖細的雙腿纏在殘破的幔帳中,凍得烏紫,嘴角隐有白'濁的液體。
容策認出這就是那日在平津藥坊抱着他的小娃娃,原是個姑娘。
披風沾雪涼寒,容策寬了外袍溫柔細緻地包住她,煩燥堵在喉頭順着鼻梁釀成酸澀的麻疼。
小姑娘顫抖的不成樣子,烏黑的眼睛睜得很大,黯淡無光,借着微光辨認出容策的樣貌才乖巧地順着他的動作趴在肩頭。
鴉青披風罩下來,隔絕了肮髒的惡意。
容承誨上氣不接下氣的嘔吐,平王府的人攙扶着他哭天喊地,等候多時的太醫上前把脈,所有人簇擁過去噓寒問暖,無人在意剛剛從廢墟中挖出來的三個半裸孩童的屍體。
山鬼率先瞧出容策不對勁,叫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九歌伸手去接他懷中的孩子,她不安的縮了縮,容策漆黑如墨的眼睛木然低垂,足尖挑起地上一把普通長劍反手捅死了給容承誨送禦寒衣物的侍衛。
容策周身橫生交錯的鋒芒猶帶南疆肅殺之氣,鋒刃浸血,極具攻擊力,在絕對的生死壓制下,那種直刺骨髓的膽戰心寒是可怖的。
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劍快得宛若光影無聲無息地抵在了容承誨的脖頸處,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平王府侍衛以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倒了一地。
褚斂郢整個人都吓傻了,蕭橋霜推搡着他往九歌身後避,剛放下的心瞬時又提到了嗓子眼。
容承誨形容狼狽,怒道:“容策!你想做什麼?”
容策胸膛劇烈起伏,薄唇緊抿,是病發之兆,山鬼隔着衣袖攥住他的手腕,脈象紊亂,時有時無:“殿下,平心靜氣!”
容策眉心微蹙,山鬼趁機把佛珠纏在他手腕上,佛珠貼着瘦削的指,紅的觸目驚心。
容策握着佛珠,額上青筋暴起,長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提起容承誨的前襟把他像一團爛肉似得往太湖石上磕,手下到底留了情,沒把人弄死。
山鬼探了容承誨的鼻息吩咐骁騎營暫把他擡入馬車,九歌倚着參天古柏收劍入鞘,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容家人刺激容策每次都精準無誤。
褚斂郢結結巴巴道:“長陵王……他……他……”
“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蕭橋霜躬身向容策回禀了剩餘孩童的後續安置。
九歌見容策沒有表現出異議,代為回答:“蕭大人,骁騎營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辛苦諸位了。”
蕭橋霜憂心忡忡,長陵王方才的樣子看上去宛若煉獄蝰蛇,瘋魔不似正常人,他謹慎的回了聲事,趕忙告退。
容策套着佛珠的手輕柔地拍了拍懷中的小姑娘,太湖石後探出個身形佝偻的老人,須發皆白,顫巍巍走到容策面前行了個三跪九叩的大禮:“老奴是太子府舊仆,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得見小殿下,這定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小殿下,謀害太子殿下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禍亂朝綱,你一定要為他沉冤昭雪啊。”
……
天色漸漸暗沉,素白宮燈次第而亮,宋予衡在風雪中站了三個時辰,腿腳疼到麻木,他扶着宮牆緩慢的往宮門口挪,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宮牆深深,沒有盡頭,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意識昏昏沉沉,摳着牆壁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擡目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容策似有所覺停在原地,宋予衡跌跌撞撞往前疾走幾步直接撲到了容策懷中,聲音虛弱夾雜着幾分委屈:“腿疼。”
容策抵着他的額頭試了試溫度,宋予衡雙手勾住他的脖頸仰頭不輕不重地咬他的嘴角,新結疤的傷口重新裂開,濃重的血腥氣襲滿口腔:“走不動路了,你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