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的清冽鑽入縫隙,催發着木質地闆釋放獨有的黴味,灰塵混雜空氣萦繞在鼻腔裡。
“咳咳——”司珈晔咳嗆,身體帶起的動作使身下的木闆“咯吱”作響,空氣中的腐朽味愈加濃重。
遲緩睜開眼,朦胧間,視線裡出現一片嵌着黑色豁口的木質房頂,想必是常年經受風吹雨打,挂在梁柱上的白色破布依舊燦然一新。
司珈晔躺平仰視,眼裡失去光彩,面部神情還屬于呆滞狀态,良久良久,她無聲地動了動口。
我不是在鬼域裡嗎?這兒又是哪?
擡起手臂放到眼前,那群眼珠子還在,一個個簇擁在一起眨巴着眼睛,精力充沛。
司珈晔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從眼球山上摔下來,後背遭女鬼重毆,還有彙集在咽喉處使自己持續幹嘔的怪異感。
她捂住後脖頸滞緩坐起身,閉上雙眼仰頭轉扭,酸脹後的頭頸暢意無限,神志也逐漸清明。
側過頭,睜開眼,一張面龐青澀頭發烏黑的小女孩首先映入眼簾,女孩大概隻有七八歲,黑如漆的瞳孔正散發着死氣。她站在一面蜘蛛網點綴的巨大鏡子前,雙腳踩在斑駁腐舊的木質地闆上。
司珈晔抿抿唇,蹙眉凝視,變換各種表情試圖化解小女孩臉上的僵滞和呆闆。
徒勞無果的做法。
再揚起視線流覽,鏡子周圍燭火長明,碎裂的白布遍布各地。
窗外雨聲淅瀝,雷電交加,借由閃電,司珈晔這才注意到,女孩的身後還伫立着好幾個衣裝各異年齡不等的大人。
這些人的頭顱全部向左歪斜,肩頸卻異常僵直,仿佛隻為滿足于強迫症看客的觀賞,頭顱隻是暫時擺放在脖頸上。
凜風透過房頂的缺口吹進屋内,瞬息之間,這些人原本模糊不堪的面目連同五官扭曲交融在一起,頭顱随着風吹的方向整齊劃一地向右/傾斜,他們站姿不變,仍舊垂手侍立。
這些人裡隻有小女孩的面貌和行為是正常的。在女孩身後,幾條交錯手臂的黑色空隙裡,蓦地出現兩隻小手撥動那些手臂,一個面目同樣扭曲的小男孩通過擁擠的人群從身後走到小女孩身邊。
男孩的身高比小女孩高出半個頭,他身穿白襯衣和黑色背帶短褲,女孩則穿着紅白格子連衣裙。
此刻的司珈晔心跳頻率如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的視線緩緩移到男孩的腳上,是一雙再常見不過的兒童運動鞋。
失神一瞬思考片刻,她确定這雙鞋曾經見過,不久前,正在昆南樓三樓。
轟隆——!
轟然響起的雷聲打斷思緒,狂風撞開窗戶,燭火被撲滅大半。
司珈晔下意識擡頭,視線聚焦的一刹那,浩大的雷響夾雜着足以拉長黑夜的閃電将屋内照亮,這讓她得以清晰地看見,站在離自己三米遠的人群,他們同時咧起嘴角,機械地展露出一顆顆牙齒。
驟然亮起的電光就像相機的閃光燈,助司珈晔記錄下這一幕。
閃電落幕的頃刻之間,周遭的環境眨眼變暗,視野受限放大聽覺,滾滾雷聲持續幹擾,耳朵震得發麻,司珈晔本能捂住。
扭頭看向窗戶,雷電将夜空四分五裂,她沒有注意到,黑夜中那些人影的頭顱同樣滾滾而下,掉落在地的沉重悶響沒有順勢彈入她的耳朵。
難道說鬼域不止一個?域中域?
司珈晔走到窗邊,雨水嘀嗒嘀嗒敲擊着玻璃,雷電劃破天際,窗外漆黑一片,不見一物。
再越過窗框向下看,深不見底,同樣沒有出路。
寂靜半晌,司珈晔沉默無言。
忽然,她擡腳猛踏地闆,幾腳踩下去,木闆經受不住“嘎吱”斷裂,混着雨水的冷風掠過腳踝。
這屋子還是懸空的,而且沒有門,她嘗試靠一己之力撼動整棟房子,或許毀掉它正是離開這裡的唯一方法。
木屋年久失修,短短幾分鐘,地闆上就多出幾個大窟窿。
司珈晔踩得盡興,高興之餘都想順便唱首歌。
雷聲漸止,遠遠聽到破風聲由遠及近,幾乎是一瞬間,整個後背突然變得滾燙,她輕嗤一聲轉頭後看,剛好撞見迎面飛來的一支蠟燭,離奇的事,它還在燃燒。
司珈晔在心裡贊歎,自己站在風口,蠟燭扔過來還能保持不滅,不愧是鬼域。
順手接住,火苗瞬間熄滅,蠟淚滴在手上凝聚,她立即向蠟燭丢來的方向看去。
不知不覺間,屋内燃燒的蠟燭隻剩下一盞,就在鏡子前。
落地鏡前鬼群依舊,隻是一個二個的頭顱都掉落在腳邊,他們站姿奇異多變,分别挺胸昂首、拱肩縮背、左搖右晃、東倒西歪……
司珈晔沒有将這些放在眼裡,而是眯起眼睛凝視。
還有一隻鬼有點不對勁,姿勢和行為都很奇怪。
光線暗淡,距離過遠,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還是那面鏡子前,一隻鬼除去頭顱的半邊身體居然嵌入了鏡子中,似乎是被卡住了,它的手裡還握着蠟燭,剩下的一半身體正被司珈晔看在眼裡。
這怎麼回事?
司珈晔沒有走上前細看,而是依照原有距離繞到鏡子側面遠遠一瞧。
鏡子後方沒有出現另一半身體。
她若有所思。
難道是進入鏡中世界可以回到原來所在的鬼域?回到那裡就能見到那位長發女鬼,而眼前這位鬼這麼做也隻是在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