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前進的動作頓了頓,回道:“問。”
司珈晔的目光掃過地面的人骨與蒸發在即的屍塊,她意識到這些屍骸全部消失後,還會生生不息地彙聚成一具具身體,在這些身體“成熟”後,會再次迎來分解。
“這些鬼……為什麼要要見我?”她問。
女鬼的回答依舊簡潔且不知所雲:“因為你是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帶着困惑,司珈晔走到鏡子前,彼時的女鬼已經進入鏡中的鬼域,身邊的紅光在身後逗留指引。
她沒有立刻跟上,而是背對鏡子,抓住後領的衣料一寸一寸地往上拉扯,直到手掌心塞滿衣料,司珈晔才轉過頭看向鏡子,具體來說,是去看鏡子中自己的後背。
既然手臂可以長出幾十隻眼睛,後背也不無可能。
借由幽微的紅光,她另一隻手撫上後背的皮膚仔細摸索,指腹觸及到的皮膚并無怪異,眼睛也沒有覺察到創痕。
“還在做什麼?”
手臂突然抽痛,跳動的血管亂成一團,眼球上的文字扭曲破碎,女鬼的信息來了。
司珈晔太過專注,被女鬼質問後出于心虛急忙撒開衣服直往鏡中世界倒退,心急步調一亂,她完全沒注意腳下,腳後跟不慎撞到鏡子的邊框,最後身體失重,人直接向後倒去,腳上的拖鞋一飛,“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哇去!”司珈晔吃痛叫出聲,捂着腰從地上爬起來。
她扶着邊框站在鏡子前慢慢挺直腰闆,還“哎呦喂哎呦喂”的哀嚎了好幾聲,看來是傷到腰導緻舊疾複發了。
鏡子前原先的蠟燭再被女鬼引燃,就在腳邊燃燒。
耳邊傳來腳步聲,看來是女鬼聽到動靜後返回來查看狀況。
發覺出這一點,司珈晔撤回按住腰部的手,随即去端腳邊的蠟燭,并用手掌護住火苗舉到眼前,迎面有風,她暫時不能讓蠟燭熄滅,更重要的是要盡量掩住光亮,事成之前不能讓女鬼察覺。
是啊,自從進入鬼域,女鬼的真面目就一直是個謎,既然來了就不能留有遺憾。換種方式來說,她要親自面謝這位給自己解疑釋惑的好心鬼,雖然到頭來還是一頭霧水。
司珈晔把蠟燭端到肩膀前,五指并攏蓋住火光,火苗幾乎握在掌心。
她背靠鏡子邊框謹慎探看,緊咬牙關下定了某種決心,可汗流不止的額角和逐漸難以遏制的窒息感正在咽喉處凝聚。
又來了,這種感覺,身體是在害怕嗎?
司珈晔立馬在心中否定,她害怕時的反應并非如此。
紊亂的呼吸吹動着面前的頭發,她将回升的嘔吐感反複咽回腹中。
女鬼的腳步聲愈加清晰,加快的心率伴随模糊抖動的視線,難挨的窒息感越發強烈。
司珈晔擔心自己承受不住忽然昏厥,于是探出身體主動朝女鬼邁進。
昏暗中,女鬼的一截手腕從鏡面伸出,漆黑,幹瘦。
喉間的緊迫又增一分,她眼冒金星,不勝其苦地幹嘔出聲,女鬼似有所察,動作加快。
手臂抽搐,司珈晔還不忘分心去看。
女鬼:“你是不是亂撿鏡子前的蠟燭了?趕快扔掉!”
司珈晔暗忖:扔掉了怎麼看清你。
在即将倒下前,她猛地拽住女鬼的手腕往身邊扯,頭發率先入眼,司珈晔強忍不快迅速找準角度湊上前,這麼做更加能看清楚女鬼的臉。
極短的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好幾種預想,是整張臉密布眼球?還是隻有一顆完整的眼球頂在脖頸上呢?
求知欲勝過求生欲,答案近在咫尺。
臉龐沖出鏡面的一刹那,燭光的助力下,司珈晔将女鬼的臉看得真真切切。
“欸?”她拉長疑惑,大失所望,怎麼跟想象中的不一樣?
女鬼的整張臉,輪廓、肌膚還有五官,像是被蒙上一塊黑布,一片漆黑。
注意到司珈晔的失望,女鬼嘴角微抽,瞬時奪過蠟燭端到面前,下一秒,她緊閉的嘴巴立即張大,而後緩緩向外延伸至臉頰,變成一條黑色的裂縫,就在這頃刻之間,裂縫從原本的位置迅速擴張至額頭,最終形成一個紮根在臉上的黑洞。
還沒完,“咕嘟咕嘟”,洞底深處突有眼球冒出,它們持續繁殖填滿洞底,随着數量的增多,眼球大軍前赴後繼地向洞口撲騰。
新奇的是,那些眼球中倒映出來的人影并不是司珈晔,而是一張張千差萬别的臉,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
那些人影在動,每隻眼球裡都居住着一隻,青壯年向司珈晔蹦跳揮手呼喊,朝她脫帽鞠躬的老者也有,含蓄的女人隻莞爾一笑安靜地看着她,還有學她在鏡子前比“耶”和扶額無奈的青少年,他們無一例外全都被挖空了眼睛,兩條血痕從眼眶裡蜿蜒而下,他們的肢體語言和面上讨喜的表情完全被猙獰覆蓋,讓人完全感受不到親和力。
百忙之中司珈晔注意到,隻有那個身穿紅白格子裙的小女孩最為不同,她完好無損,不帶任何表情的臉上展現着正常人該有的氣息,五官深邃靜谧。
所以,她是誰?
惘然中手臂抽搐,女鬼來信:“我的模樣,你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