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滾騰灼燙的白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正在持續增多,司珈晔的整個後背掩藏在這片稠密裡,右肩隻能感受到重量,轉頭回看時,她不甚将這些來源不明的濃煙吸入鼻腔,眼睛隻能勉強睜開,完全看不清肩膀上的狀況。
想象中的情景并沒有發生,甚至有些離奇,司珈晔再次被自己的想象力欺騙了。
她擰開兩瓶礦泉水從頭頂開始澆灌,水順流而下,浸濕發絲,成功阻斷了火勢,也稍微平息了她的怒火。
意氣用事幹什麼,況且,她的發量本來就不是很濃密,常年染發已經讓她的頭皮擔當不起了。
耳側的頭發被燒掉一片,斷裂處的黑糊混合着焦臭,再重新梳理頭發,應該能被其餘完好的發絲掩蓋住。
司珈晔再伸出雙手一前一後地同時撫摸頸部,摸到的隻有肌膚,喉嚨處的不适感和後背的炙熱也還在繼續,并未全部消退。
這就說明,直到現在,那隻鬼依舊沒有顯形,它的手臂可能仍然禁锢着她的脖子,那肩膀上的重量是怎麼回事,鬼不隻有一隻?
司珈晔側頭,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為快,可嗆鼻刺目的濃煙卻先一步打掩護,幾次三番求之不得,她被熏得涕淚橫流,最後,隻能選擇放棄。
眼睛派不上用場還有手啊。
她抖抖肩,并在心裡估算,壓在肩膀上的東西大概有五斤,重量正好與剛出生的嬰兒相符合,或許還是個早産兒。
司珈晔伸手探摸,片刻後,她大為不解。
那東西堆得挺高,幾乎與頭顱持平,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觸感堅硬層次分明,不像是鬼。
司珈晔蹙眉,心裡一陣嘀咕,這東西她熟悉得很,有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如果沒猜錯的話,每個人肯定都使用過。
她把肩上的那堆東西穩穩捧好,再轉移到面前的行李箱上,扇去周身的煙霧,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是三本字典。
分别是《新華字典》《成語大詞典》《英漢雙解大詞典》。
大小不一的壓痕刻印在這些字典的封面上,正中央褪色的名字貼上,字迹已被墨漬暈染。
也許,扉頁藏有名字。
翻開第一頁,并沒有看到除印刷字體以外的其他字迹。
“這是什麼情況?三本字典又是個什麼鬼?”司珈晔撓頭,無語到發自内心地哼笑出聲。
笑聲很快被外力打斷,脖頸再次遭到牽扯,聲音猝不及防地卡在喉嚨裡,惹得司珈晔禁不住幹嘔。
清好嗓子,這一次,她比以往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有東西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份量比眼前的幾本字典還要重。
“這回總該是手臂了吧?”司珈晔半信半疑地将爪子伸向自己的前頸,自上而下來回摸過幾遍後,隻觸碰到兩根不足小指寬的細繩。
“怎麼?房梁都沒有你還想把我吊死啊?”
發覺細繩的另一頭正有力量與自己抗衡,司珈晔雙手用勁一把扯爛其中的一條細繩,那頭的力量驟減,識趣地不再與她争搶。
細繩末端垂放着讓她難受不已的重物,看來現在正懸挂在她的背後。
找出剪刀剪斷細繩,重物落地發出悶響,司珈晔頓時快意當前,扭了扭脖子長舒一口氣。
身後的濃煙還未散去,身心得以暢快,也多出些精力分辨事物,她這才注意到這股煙的氣味很獨特,初聞嗆鼻刺激,久而久之習慣之後,居然聞出糊臭中夾帶着一股似有若無的焦香。
司珈晔遏制住饑餓,轉而去找落在身後的重物。
這是一個黑色的布制手提袋,還在向外冒着熱氣,提手已經損壞,是兩根顔色焦黃的尼龍繩,
手提袋裡整齊碼放着一大摞書本,司珈晔大緻查看一番,發現都是一些數學練習題和各種名著書籍。
翻看練習題,裡面大面積覆蓋着簡易方程題,角落裡隻偶爾出現幾道幾何圖形題,這些題目在她眼裡是掃一眼就能會的程度,再加上字迹稚嫩不失工整,所以,推測手提包的主人應該是個小學生。
“等等,”司珈晔搜出一本較為格格不入的書籍,看清楚封面上的文字後詫異道,“小學生讀得懂百年孤獨?”
把書名、作者名、譯者姓名、出版社名、内容簡要……都察看過一遍後,司珈晔才由衷地感到駭然。
“小學生讀這本書,應該會很辛苦吧?”
畢竟,這本名著的晦澀程度足以讓每個階段的司珈晔望而卻步。
帶着疑慮,她重新翻開這本書,把開頭的一段文字先看完,确定内容無誤後再抱以正常心态迅速翻閱剩餘的頁數。
蓦地,眼前閃過怪異,幾道猙獰、參錯的黑色痕迹格外醒目,放慢翻書速度,司珈晔找出最先出現痕迹的那一頁仔細查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并不是痕迹撰寫者所要傳達的内容,而是割裂開書中文字、影響閱讀流暢度、用黑色水筆書寫出的粗重筆劃。這些字迹筆鋒尖銳強勁,筆迹狼籍不堪,猶如天空中久聚不散的烏雲,異常惹眼,并且,一筆一劃都潛藏着書寫者的狂熱與積憤,尤其是在司珈晔讀懂這些漢字之後。
“好想出去。”
“這裡好黑。”
“好重……好累……”
“可不可以出去玩。”
“透不過氣來。”
“我不要待在這裡。”
“我好寂寞、好痛苦、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