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是接近呢?
兩者之間就像存在着一條細線,司珈晔因為好奇驅動步伐接近那道怪聲,而在她的想象裡,門外發出聲音的東西可能也覺察到了自己,雙方的想法相似,都在以滿足自己胃口為前提,接近對方。
“吧唧吧唧”的聲響還在繼續,抵達房門前,司珈晔在原地站立片刻,仔細辨認具體的聲音。
那是生物咀嚼時發出的動靜,在牙齒的磋磨下,零碎的食物在口腔裡翻騰,唾液腺分泌的黏液就就像是從天而落的梅雨,軟化、粘連,萃聚食物内部的精華,齒舌的運作使味覺神經餍足,最後,喉頭滾動,殘渣滑入食管下方的樂園。
就像是現在聽到的聲音這樣,咀嚼、吞咽、還有飽食後的輕哼,過程完整,沒有遺漏。
咀嚼聲還在繼續,甚至不經意地加快速度,增加頻率,細聽下來,吞咽的動作愈發滞澀。
看來那東西開始慌亂了。
司珈晔急不可耐地成為主動方,搭上門把的手掌震出興奮時獨有的顫抖。
門在她的如履薄冰下撐開一條細縫,吞食聲在她的動作下也更加急切且清晰,這讓司珈晔有些暗爽,那東西因為她毛毛雨般的小動作亂了陣腳,直接說明威脅性不高很好對付,甚至很好操控。
她透過門縫謹慎地往外探看,生怕對面的膽小鬼受到驚吓聞風而逃。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吃她留下來的殘羹剩飯呢?答案在司珈晔視線下移的時刻揭曉。
入目是一片殘缺的白色,又破又白,那東西不似正常生物,有種超脫世俗的白,讓她不由得聯想到山海經,莫非眼前這具生物是山海經某頁裡哪隻奇珍異獸的遠房親戚?
這種奇異的外形徹底點燃了司珈晔的興趣,房門被輕快地甩向身後,她把頭伸出門外,半邊身體倚靠在門框邊,用頭顱依舊齊平、隻有眼神垂落的動作居高臨下地直視那東西。
在對方看來,竟有種傲睨萬物的姿态。
那東西依稀看出來是個人類,外露的皮膚幾近慘白,跟剛粉刷完的牆壁沒有太大區别。身上穿的衣服就像剛出土的文物,白色的圓領長袍表面沾有不同形狀的髒污,腰間的綁帶和手腕上的護腕皆為陳舊的黑色,腳下棕黑布靴的邊緣沾有黃泥和少許青草。
最讓司珈晔感到驚奇的是這家夥的長相。
灰白色的頭發長到肩胛骨,頭發由下到上逐層短一截,每一層截斷處的發絲淩亂毛糙分叉,隻看整體不究細節的話,就像是少兒圖冊裡一顆層次分明、邊緣規律齊整的聖誕樹。深挖兩者之間的差别,除去最明顯的顔色區别,就隻有精細度上耐人尋味。标準的聖誕樹,枝和葉經過專業工具的測量和修剪,而面前這位頂多算是被狗啃過的,而且那隻狗托尼的技術也不算太差,好歹啃出層次感了。
為了看清這家夥的眼睛,司珈晔以電量不足為借口挂斷了姜莎的電話,而後眼神不帶任何偏移,直勾勾地盯着對方遲緩地蹲下,縮短體型也是在縮近距離便于觀察,這副模樣就好比盜墓賊撬棺材開到了遊戲裡至尊級别的卡牌。
受動物毛發過敏的影響,司珈晔從小就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長滿絨毛的可愛小動物,就這樣望梅止渴了十幾載,終于在十一歲那年她的喜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學的自然探索課裡,蟑螂、甲蟲、蜘蛛、烏龜、螞蚱、水蛭、蝸牛,從來沒有在毛茸茸動物身上得到的溫暖治愈感讓她在這些無毛發生物的身上成功找尋。久而久之,她的審美喜好悄然改變,越是奇形怪狀醜的出奇的東西她越要停下來多看兩眼。
眼前這家夥的眼睛讓司珈晔忍不住想挖出來珍藏。
額前的散碎頭發半遮半掩着,素白色的眉毛和睫毛略有濕潤,眼睛裡完全沒有虹膜,眼白灰沉得似是蒙上一層霧氣,并且占據了眼球的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正中央那塊小而黑的瞳孔,在司珈晔的貼近下,那塊瞳孔迅速皺縮成針眼大小的黑點。
乍一看,還真像喪屍。
驚異沒有止步于此,這家夥的一口牙也能短暫觀賞。
司珈晔注意到,凡事張口之後能夠輕易看見的牙齒,無一例外全都是尖銳的鲨魚齒,再仔細往裡觀察,好像除了後槽牙之外的牙齒都是如此。
這隻稀奇生物正蹲在那盒菌菇自熱鍋的面前,佝偻着脊背,前胸幾乎與大腿貼合,脖子和肩膀因畏懼而緊張的縮攏在一起,腦袋也低垂得将要貼在胸口,不過此物體态膽怯,行為倒是挺自适的。
那兩隻枯瘦的手掌交替着伸入菌菇自熱鍋的湯水之中撈取食物塞進口中,在吞咽完畢之前,這家夥的兩隻手彎曲成爪護在嘴邊,湯汁流經兩隻形似枯骨的白爪掉在白裡帶髒的袍服上,油花滴落成點向周圍擴散,司珈晔見此輕皺眉頭。
見司珈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這東西警惕起來,吃得又急又快,腦袋也埋得更深,身體幾乎折疊,向上瞟視的眸子裡含藏着十成十的驚懼和謹慎。
見對方拱肩縮背看不出大緻的身形,五官倒是挺端正的,但是過于煞白的膚色和奇特的眼睛還有牙齒讓司珈晔難以移開眼去揣測它的性别。
“喂,你是女的還是男的?”她很幹脆地直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