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過道裡,外殼焦黃的老式燈泡閃爍着暗光,牆面受潮發黴,黑斑點綴其上,門前的黑色踏墊上混雜的土腥氣,旁邊淩亂擺着幾雙鞋面髒黑、污垢成堆的運動鞋。
窗簾的邊緣與門底的縫隙都沒有光亮透出,司珈晔把耳朵貼近門闆,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你跟這家的幾個小夥子都認識吧?”
司珈晔剛想徒手掰斷防盜窗的圍護欄,從沒上鎖的窗戶裡翻進屋,不巧,過道盡頭的黑暗裡,渾濁近似氣音的女聲漫過夜色傳到她耳朵裡。
面對這道聲音司珈晔沒有立即回話,扳動護欄的手頓在半空。
“别不說話,我認得你,老來找他們麻煩那個綠頭發姑娘。”
聽她這麼說,司珈晔已經明了,貌似是這兒的房東。
房東步伐蹒跚,邊走邊向司珈晔說清情況:“這家一共四個小夥子,不知道他們昨晚上幹嘛去了,大清早就髒兮兮的從外頭回來,那個帶頭的小陳啊滿身是血,人都要散架了,跟攤爛泥似的,走起路來比我這個老婆子還費勁。”
房東說的有些累了,拄着拐棍停在原地休息,司珈晔見狀把門口換鞋專用的塑料闆凳遞給她,老人點頭緻謝繼續說着:
“後來啊這四人進了屋,不知道為什麼關着門一直在屋裡争論了一個小時,我也是聽鄰居說的,之後啊就沒動靜了,沒過多久那個姓陳的小夥子換了身衣裳,挨着樓梯扶手下了樓,一個人開着他們的車不知道上哪去了。”
“說來也奇怪,他們都住着這麼久了,天天都能跟我碰上面,那個姓陳的今天早上跟我打招呼居然叫我李姨,我明明姓劉。還有啊,整棟樓的人都知道這幾個小夥子整天惹事,把治安搞得烏七八糟的,特别是帶頭那個姓陳的,不過今天他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明明自己都站不穩了,還囑咐我注意腿腳多曬曬太陽,看我在曬被子,說什麼都要幫我曬,還說些體諒我年紀這麼大了一個人住不容易的話。”
房東說到這不由得可惜起來,搖頭嘟囔着:“我看小陳他是真想改過自新,走之前幫我澆菜,還給我削了一個蘋果……”
發現她說着說着偏離主題,司珈晔連忙挑重點提醒:“那麼劉阿姨,所以這家的小夥子到底去哪兒了?”
房東一聽,重重地跺着拐杖:“後來啊小陳走後沒多久,大概是午飯之前吧,十一點多的樣子,就來了兩輛警車,問了幾句話就找我要門鑰匙,把這家剩下的三個小夥子全押警車裡去了,這棟樓裡的可有不少人都看見了。”
說着,她補充道:“還有啊,我聽警察說,好像是那個姓陳小夥子報的警,還用的什麼迷藥把那三個迷暈再報警,住隔壁的幾個鄰居也聽到了他們幾個大清早的吵架内容,好像是小陳勸其他幾個自首什麼的,說什麼你們還年輕,回頭是岸,不要像我一樣執迷不悟追悔莫及……”
司珈晔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劉阿姨,你說的都是真的?”
房東拍拍胸脯打包票:“保真,我這麼大年紀了,沒必要爬好幾層樓特地上來騙你。”
“那之後的事呢?那個姓陳的最後怎麼樣了?”死對頭的行蹤最好了解清楚,好做應對,司珈晔急不可待地問。
“後來就更奇怪了,今天下午三點多,又來了一批警察,上你面前這間房裡東翻西找的,還問了這裡的住戶好多問題,我回答的是最多的,把今天看到的全跟警察說來了,也在這全對你說了,一字不落。”
說完,房東目光炯炯,手裡握着的拐棍不住的敲擊地闆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所以啊小姑娘,你以後就别來這找他們幾個的麻煩了,他們還年輕,進去改造還是有前途的,給人家一個重來的機會。”
這番話司珈晔聽得不太痛快,面對房東護犢子的行為也無話反駁,打完招呼後匆匆離開了這棟樓。
一路上司珈晔始終悶着頭走路。
搞不明白狀況的事太多了,難道昆南樓除了能擾亂人思緒,另外還有讓混蛋悔過自新、助人行善的魔力?
房東口中提到的陳誓霖确實很反常,還不止這些,昨晚她在昆南樓接觸的那個陳誓霖也很不對勁,真正目的讓人難以揣測,人也比平時能說會道,行為上更是浮誇,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不對,想起昆南樓裡那張被月光照得半明半陰、邪氣森森的臉……
霓虹燈光照亮的馬路上,司珈晔止步不前,整理着昨晚陳誓霖的所有舉動,以身試險、甜言蜜語地勸說、永無止境的撞牆行徑、那張鮮血淋漓滿臉堆笑的臉、刺破關節皮肉的森白骨骼、“哐哐哐”的撞牆聲、闡述自己的心願時瘋狂顫動的身體。
他根本就不像人,那些傷痛完全不像是人體所能接納的……
人會為了一件事做到這種境地嗎?他本人會舍得付出那些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