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尖,方才一下子就看到沈恪把什麼東西藏在假山上的石洞裡。
沈恪眸色微變,表情有些為難,“母親,隻是些不值錢的市井玩意,拿出來恐會污了您的眼。”
他越是如此,魏氏越發覺得可疑,當即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會意,冷着臉上前,一把推開沈恪,拿出了他藏在石洞裡的東西。
那是一卷經書,可當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後方嬷嬷的臉色由怒轉驚,繼而露出幾分古怪。
她将經書呈遞給魏氏,魏氏一看竟也愣住了。
經書抄寫的是往生咒,字迹雖形而無骨,堪比三歲孩童初學之作。但端正清晰,能看得出謄抄者在抄寫時的用心。
而且仔細看,她還發現上面的墨色與尋常不同。黑中透出暗紅,似是摻了血在裡面,不由看向沈恪,“這是你抄的?”
沈恪輕聲道:“是。”
魏氏臉色凝重,轉頭示意方嬷嬷。
方嬷嬷心領神會,上前掀開沈恪的衣袖。果然在他腕上發現一道新鮮的傷口,用白布層層包紮,還滲着血。
魏氏沉吟半晌,揮手讓方嬷嬷放開,啞聲道:“你為何要以血抄經?”
“我剛回沈家時遭下人刁難,是大哥路過呵斥他們,給了我一碗飯吃。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于心,本想将來若有機會定要報答,可沒曾想大哥先出了意外。我身無長物,隻能想到以血抄經的辦法,祈求大哥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魏氏見他安靜的站在那裡,娓娓道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絲毫沒有邀功的意圖,目光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許多。
沈緒一死,她心力交瘁,下人們還過錯頻出。如今看到沈恪如此用心,一時間百感交集。
“明日便要舉辦水陸道場,你為何不把經書交給方嬷嬷放在法壇上供奉?反而要自己偷偷來此拜祭?”
沈恪道:“沈恪出身卑賤,不敢有辱大哥喪儀。”
魏氏聞言,長歎了口氣。将經書遞給方嬷嬷,道:“你有心了,先下去吧。”
“是。”
沈恪躬身告退,待走出數步後他忽然回頭看向魏氏。眉頭輕皺,細心叮囑道:“母親,憂思傷神,您萬萬保重。”
魏氏一怔,眸中流露出濃濃的哀傷,聲音哽咽:“知道了,下去吧。”
第二日的水陸道場舉行的很順利,從結界灑淨、發符懸幡到說幽冥界、送判宣疏整整忙碌了一天,崔令儀直到午後才得以歇上一口氣。
猶春奉上一盞六安瓜片,環顧四周發現無人後皺起眉頭,輕聲道:“奶奶,咱們的計劃是不是失敗了?為何太太那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早就想問了,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計劃不成功,沈恪那魔頭恐會發怒,屆時再對她們不利可就遭了。
崔令儀斜倚在西施榻上,手指捏了捏發脹的眉心。水陸道場上的誦經聲吵得她頭暈目眩,腦子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
“婆母對秦姨娘深惡痛絕,沈恪又是秦姨娘所生。想來她一時半會兒,還無法邁過自己心中那道坎。無妨,再等等就好。”
當時她們兩人就站在不遠處的矮牆後,看着沈恪和魏氏。沈恪極善拿捏人心,昨晚最後那句話明顯觸動了魏氏。
所以魏氏從想明白到接受沈恪,隻是時間問題。
值得讓崔令儀在意的,反而是沈恪。
以血抄經絕非一日之功,可短短十幾個時辰沈恪便能拿出來,這說明他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那次不過是在試探自己罷了。
想到此處,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心情,一時間又繃緊了。
“我讓你去打聽的事情,你打聽的如何了?”
說到這個,猶春立即道:“奴婢從廚房幫忙的夏子那打聽到,二爺剛回府時經常受下人們欺淩,食不果腹還險些被凍死。後來有一日,大爺偶然路過園子,正好看見兩個刁奴在搶他的吃食,便呵斥了那兩個刁奴,此後倒是無人再敢如此明目張膽欺負二爺了。”
沈恪跟魏氏提起過,想必是确有此事。不過當中真相到底如何無從得知,畢竟她可不認為沈緒會有好心替庶弟出頭。
崔令儀端起茶盞,示意猶春繼續說。
猶春道:“半年前,二爺不知怎麼與朱婆子走得近了起來。有了朱婆子的庇護,他在府裡越發如魚得水。不過這也引起了賴媽媽的不滿,隔三差五的尋個由頭去找他麻煩。”
“但二爺無論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下人們都說從未見他對誰動過怒。”
崔令儀歎息一聲,眉眼間難掩失望。忙活這麼久,一點破綻都沒有尋到,看來知己知彼這條路在沈恪那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