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會,華盈被抱走過,您還記得嗎?”
皇帝一愣,所有的氣焰一瞬間消散,沉默了下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是他第一年開府,愛妻在側,兒女繞膝,是他二十幾年人生裡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适逢上元佳節,他微服抱着一雙兒女踏月逛燈會。
華盈小小的一個人,紮着兩個揪揪玉雪可愛,她撒嬌同他說想下來走走,當時的他應允了。
可誰曾想不過才走了短短的一段路,一隊遊燈的人将華盈沖散開。
等到再找到時,小小的華盈臉上被塗了髒兮兮的污泥,一頭的珠花都被人摘走,柔順的頭發也被絞成了狗啃。
那是他這個一向默默無聞的皇子,第一次發了大脾氣,在先帝已經懲處了人販之後,仍然上奏要求徹查京城。
那時先帝似乎也問過他,華盈已經無事,為何還要攪得如此人心惶惶。
他是怎麼說的來着?
“陛下當時說,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像華盈一樣幸運,不是每一個孩子都出身高貴,如果不徹查,就會有更多無權無勢的孩子隻能任人宰割。”
長公主的話音落下,紫宸殿内安靜到隻剩下風翻過書頁的聲音。
皇帝那雙原本因為疑惑不解攤開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撐在書案上,他整個人也好似被抽走了一口氣。
“皇姐,容朕想想吧...你,皇後,你去替朕看看皇後吧。”
長公主行了一禮,答應下來。
她知道皇後這些年幾乎是緊鎖宮門不理凡俗,皇帝又拉不下臉去求和,隻得總是尋由頭找人去探望。
“對了,陛下,臣與驸馬喪女,這麼多年再無所出,想請奏回臣的封地。”
“西北苦寒,皇姐想好了?”
“是。”
皇帝長歎一聲,揮了揮手,算作同意了。定甯長公主跪了許久,站起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皇帝想要上前扶她,長公主卻躲開,再施一禮後自行離去。
走出了紫宸殿,沒有了滿室濃重的龍涎香,清新的空氣重新進入鼻腔,長公主閉目深吸一口氣。
自己當初為什麼力排衆議,奔走四方遊說,要擁立他為皇帝呢?就是為了他的仁心和憐憫,可如今啊......
看看這滿殿的金玉珍玩,呵,權力這東西當真是腐蝕人心。
還有皇後,當年慕容家何等風光門第,原本是闆上釘釘的太子妃人選,他為了求娶廢了多大的一番功夫,而後登基卻為了那樣一個女人說舍就舍了。
坤甯宮的大門自然是能敲開,隻怕皇後的心門卻再也敲不開了。
“長公主殿下請,皇後娘娘等您多時了。”
——————
定甯長公主離開之後,紫宸殿裡的帝王卻沒有時間徹底靜下來思考。
大太監江泉一甩拂塵,領着一個長須飄飄、看上去仙風道骨的人,出現在皇帝面前。他道:“陛下,這位仙師,便是四殿下為陛下尋來的仙人,聽四殿下說,這位仙師乃是神仙下凡,他的丹藥能夠肉白骨。”
皇帝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之中,随意應了一聲。
那人走上前來跪在皇帝的書案前,舉止優雅,帶着一股超然的風流:“叩見陛下,貧道聞人熠,聞陛下聖明特攜仙丹進獻。”
這個名字...好熟悉,皇帝擡眼看他。
這人身上的道袍并非是他所熟知的道教衣袍,他的衣袖上繪着日月金紋和認不清的符文,竟無端透露着一種詭異。
啊,他好像想起來了。
“你...就是聞人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