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慕容府中,燈火通明。
幾乎全族的叔伯都來了,正廳的團椅坐齊了慕容氏的長輩,前前後後還有不少人站着。
慕容婷跪在了正中央,低着頭,仿佛沒有聽見這些人的竊竊私語。
“婷兒啊,震兄已經過世,又沒有留下子嗣,按照族規這些家産都要去族中充公的,你便是跪得再久也沒有用啊。”
“是啊是啊,賢侄女,你這又是何必呢,你還未出嫁,這樣搞得我們不好做,對于自己的名聲也是無益。”
兩個叔伯半倚着,攤着手苦口婆心地給堂下跪着的侄女講利弊,仿佛她犯了天大的錯處。
這邊說着,另一個略年輕一點的捋着自己的胡子倨傲地哼了一聲:“賢侄女莫要忘了,你往後可是要靠我們這些叔伯接濟過活的,你娘都已經帶着嫁妝跑走了,你還能指望誰,不如痛快一些畫了押,别鬧得難堪,弄得我們慕容家被所有人恥笑。”
慕容婷低着頭,狠狠閉了閉眼睛。
才不過剛剛忙完父親的喪事,這些叔伯族老就打上門來,假惺惺地讓她交出府庫的鑰匙。眼見不成,又開始威逼利誘,今日更是招來了族中所有人,給她施壓。
慕容婷的親娘喬夫人前幾日因為操勞和憂心病倒了,慕容婷料到這些族人必然會得寸進尺威逼于她,于是先一步讓人攜了母親嫁妝和家中能帶走的細軟,連夜去了喬氏老家。
母親性子剛烈,跟這些對上,怕是非要以命相搏,她心中害怕。
阿笙說的對,如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母親,她必然要想盡辦法保住母親,再盡力保住父親這些年舍命掙下的功勳。
她擡眼瞧着這些人,滿堂老老少少的男子,一個個的眼中皆是精光畢露,可憐她父親這麼多年為國沖鋒陷陣出生入死,為家左右接濟事事照拂,在他們眼裡究竟算什麼?
“各位叔伯說得這是什麼話,我難道不是父親的孩子了嗎?大梁律法從未有過父死而女為出閣,便把财産劃歸族中的律法,伯父這麼說,難道是覺得家律大于國法,要質疑大梁律,要質疑陛下嗎?”慕容婷沒有與他們激烈争辯,而是平靜叙述着。
“你!”
“呵,你現在如此硬氣,到時候可别求着我哭,我們也是你的長輩,一個孝字壓下來,便是你說什麼都不好用了,到那時我就把你...”
長胡須的男子正發作,旁邊那個身材臃腫些的人連忙上前勸他,低聲道:“堂兄沒有說過了,畢竟皇後娘娘還在鳳位上,二殿下和三殿下還是她的表親,若是她急了去告訴那幾位,我們可開罪不起啊。”
胡須男動作一頓,随即笑得更加猖狂,這倒是提醒他了:“賢弟莫要忘了,皇後娘娘久久不染俗塵,聽聞今年的端午宮宴都未曾出席,至于那兩位殿下,怕是鞭長莫及,何必憂懼呢?”
而且,不過要要整治一個孤女,又不是什麼難事。
關上慕容府的大門,往房間裡一關,誰也不知道。孤女是可以在喪期内成親的,他屆時随意把她嫁出去,給多少嫁妝,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想到這裡,他嗤笑一聲,笑眯眯地伸手去扶慕容婷,慕容婷剜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也不見他減了笑意。
“婷兒啊,伯父勸你還是莫要犟了,震弟死去,我們也很痛心疾首,你若是配合,往後也能從慕容本家風風光光嫁出去不是,又何必搞得大家跟仇人似的,誰都套不着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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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姐,楚小姐,求您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小姐吧!”
聞笙正準備出門,站在侯府門口等着車夫套馬車,突然一個少女沖過來跪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衣帶。聞笙被吓了一下,随即定睛一看,發現來人是慕容婷身邊的小丫鬟,不算面熟,但是多少在慕容婷的院子裡見過幾面。
她連忙把小丫鬟扶起來,急急問道:“阿婷出什麼事情了?你緩口氣,先挑要緊的說。”
“小姐、小姐,絞了頭發,要上吊!慕容府裡,都亂套了!”
“慕容氏本家的那些族老,前夜将小姐關了,一日一夜未給吃食,今個傍晚突然拿來了嫁衣,要小姐晚上就要出嫁,嫁給城東安平伯那個傻了的兒子。小姐反抗不過,喜娘梳妝絞了頭發鬧着要上吊,屋裡一團亂,我這才找了機會逃出來。”小丫鬟在原地狠狠喘了好幾口氣,盡量撿了重要的事情說。
“什麼!”聞笙一聽,帶着這個小丫鬟立刻登上了馬車,“扶桑,你即可去院子裡叫木桃,讓她去騎馬去城外,去找甯王殿下,讓他即刻進宮求見皇後!”
“楚小姐,小姐她不太好了,求您先去慕容府吧,小姐那些舊友自此慕容家出事,都不敢來往了,奴婢沒辦法了,縱使小姐有再多為難的,奴婢也求您了能不能現在就去慕容府上幫幫小姐......”她跪在馬車裡,對着聞笙,頭磕得咚咚直響。
“好好好,你先起來。”聞笙連忙扶她起來,“車夫,去慕容府,盡快!”
“可是小姐......”
“沒有可是,現在就去!”
車夫一甩馬鞭,紅鬃馬吃痛,揚蹄跑了起來。馬車裡,隻剩下聞笙和這個小丫鬟,扶桑先一步離開了,小丫鬟平複不了情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