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前世,你到底最後是怎麼死的?”
李辭盈将最後一本書裝進箱子,又将書箱搬進書房。他擡手,示意聞笙進書房。
“是父皇的疑心和聞人國師的陷害。”前世如雲煙,李辭盈不覺得自己前世的死亡是難以啟齒的事情,便也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告訴了聞笙。
聞笙了然,又帶着一點點詫異。
了然的是,不論前世今生,她都察覺到皇帝對李辭盈發微妙态度,起了疑心,但詫異的事情是,其中還有聞人熠的煽風點火。而自己今生除掉聞人熠,竟然也陰差陽錯為李辭盈除掉了一個隐患。
“那......陛下是怎麼,殺你的?”
他和皇兄,和父皇的那點恩怨說來倒也不複雜,可一時半會說清,也不是什麼易事。
皇帝登基之後,對待他們這些孩子,對待自己的妻子就變了心,說出來也平白給聞笙增加煩惱。于是他長話短說,簡單提了一些事情,聞笙何等聰慧,當即也就明白了大緻的緣由。
她隻覺得這事情格外荒唐,明明是自己的無能和失敗,卻要強行投射在自己的兩個孩子身上,還要把其中一個孩子當作假想敵加以迫害。
氣氛又沉默下來,聞笙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安慰一下他。天色逐漸暗了,書房裡的光線也越來越差,涼風帶走了白日的暑熱,晚上的涼意逐漸從窗棂泛進來。
聞笙拿起剪子,挑了一下燈芯,又多點了幾盞燈,書房内頓時亮了起來。
天色雖暗,卻還遠遠沒到用晚膳的時辰,逢生他們也沒有進來打擾,兩個人靜坐相對。
“那你呢......”
李辭盈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他想問聞笙,他死之後,她過得好嗎?
有沒有實現她的願望,去遊曆名山大川;有沒有去江南買宅子,有沒有逍遙自在地生活很久,有沒有......有沒有再嫁一個心愛的男子......
“你過得好嗎?”
聞笙擡眼看他,李辭盈眼裡的溫柔,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默了一陣,決意實話實說。
“我...二十三歲,火焚而亡。”
“殿下死後的三年,幸得公主殿下庇佑,我得以平安。可是亂世已至,奸佞當道,民不聊生,世人皆為刍狗,不是有權有财就能活下來的......”
聞笙不想過多的去描述那一段記憶,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是如今聞人熠已死,應當還走不到那一步。
她正了正坐姿:“殿下有沒有考慮過,争一争?”
李辭盈不說話,聞笙又繼續問道:“四皇子殿下虎視眈眈,而慕容氏幾乎滅門,獨留皇後和阿婷苦苦支撐,皇姐也被困在封地無法回京,殿下,若是你不去掙,還是無法改變前世的處境。”
“可是......”
這些困境顯而易見,聞笙所說的一切李辭盈都心知肚明,可是一想到童年的那些記憶,他很難不覺得恍惚。
和諧溫馨的曾經就像是不久之前,可是轉而就是殘酷的現實。
所有的事情,不是一開始就如此不堪,回憶起往昔,總讓人對現在難以痛下狠心。
“可是阿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才能下得去手,争或是不争,都注定有人遍體鱗傷。”
李辭盈垂下頭,無奈地暴露自己的懦弱和糾結。
“殿下,這不是由得人選的時候。”
“我知道......”
聞笙知道李辭盈不會顧惜己身,但是他有仁心,他見不得旁人受苦。隻不過這麼多年被皇帝打壓着,讓他自己覺得自己的仁心,是一種懦弱。
“殿下可知,你死後的三年發生了些什麼?”
虞貴妃和四皇子都死了,曾經被皇帝視為珍寶的寶華公主如同喪家之犬四處流竄,皇帝聽信奸佞讒言,苛征雜稅為國師聞人熠修建通天台。為了求得上天庇佑,為了求得長生,他像是瘋了一般無所不用其極。
第一年,國家的底子勉強殷實還能強撐,可是一年比一年重的賦稅和苛政,讓百姓實在是無法接受。
北方的地加速幹旱,無數難民往南逃。
南方的存糧也吃完了,啃草啃樹竟然已經算是奢侈,多的是人吃人的事情,饑荒蔓延方圓百裡寸草不生,沒有活物。
整個南方和中原就這樣亂了。
可國師猶不滿足,聖明教橫空出世,人們即使吃不上飯也被要求在家裡挂上神幡,若有人敢反對,也逃不過慘死的下場。
也不是真的沒有人敢反抗,可是幾乎所有的勢力都在前幾年被國師的神藥蠶食一空,即使要反抗,現在都成了一群烏合之衆,毫無還手之力。
皇室也被屠戮一空,皇宮的每一個宮殿内都有死人,死去的人沒有人收屍,就這樣爛在那裡。昔日輝煌的宮殿變成了鬼城,散發着腐爛的腥臭。
皇帝日漸枯槁,精神卻格外亢奮,像一具幹屍一樣被困在空城。
一個并無仁心的國師,成為了這個國家的至尊。
“我......對不起,這些我都不知道。”
“阿笙,我不知道這條路該怎麼選,該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