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瞧着顔玉書這張臭臉,她心底就冒火。尤其想起前兩日,這死太監還說她長得難看!每每憶起,滿腔怒意便是一股腦的往眉心蹿。
收回思緒,她微微垂下眼睑,瞥了眼遭那宮監抱在懷中的貓兒。
見那貓兒通體雪白,腦袋兩片青黑狀似烏雲,大抵出世未久,貓兒尚且還未開眼,于木匣裡掙紮扭動,小嘴張合嗷嗷的叫,叫聲又虛又弱。
這模樣,着實可憐的緊。
她終是歎了口氣,把那将出口堵人的話通通咽回腹中,“給我吧。”
“啊!”方探手将其抱于懷中的貓兒接過,未等顔玉書回話,旁側的滿喜乍的發出一道驚呼,話語頗為誇張。
“姑娘人美心善,菩薩心腸,當真是絕頂的大好人啊!”
然,尋桃偏是不領他情的。
這太監以為,她會忘記上回他嘲笑她的事兒?不可能!說起來就來氣。
是以,她眉梢一挑,掀動薄唇自唇間溢出一道冷哼來,清眸慢悠悠地轉動一遭,而後緩緩落到旁側的宮人身上,憤憤說道:“不知上回,是誰嘲笑我來着,你以為我忘了?”
“啊,這……”滿喜笑容一滞,而後是半天找不着言語。
滿喜以為,未能憋住也怪不得他啊!
他都沒見過褚尋桃這副模樣,從前遠遠見到她就像隻花孔雀,後來聽聞其人也是各挑剔的主,都知曉她重儀容。
是以,在随林公公去辦事路上碰着褚尋桃時,他一時沒能憋住……
再然後,回頭也着了管事一頓臭罵,到底他也沒好到哪去。
一般而言,若非是大事發生,尋桃是懶得和這些個宮監計較的。
她住的小院是小姐初春入宮前半月收拾出來的,據言,還是為了方便她陪伴小姐特地騰出來的位置。
起頭,因她一人居住,許多房間都是空着的,一個人實在住得不踏實,後來翠丫和音滿搬了過來,剩下幾個廂房便成了堆砌雜物的處所。
幾人商議後,最終決定騰出離睡房最近的廂房,将貓兒安置在那處。
外頭雷聲漸大,入耳是雨水砸落時噼裡啪啦的聲響,間中伴着貓兒微弱的叫聲。這時翠丫與音滿終于搭好了貓窩,怕冷着小貓,翠丫還特地在窩裡鋪了兩件舊衣裳。
兩小姑娘蹲在貓窩邊瞧,隻聞翠丫輕輕問道:“貓兒該吃魚罷?”
“你傻呀,這貓這麼小,怎吃魚?”
緊接着,是音滿帶着幾分好笑及無奈的話語。
“哦哦,是哦。”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比任何人都熱心。
而後音滿又打了傘匆匆往外頭去了趟,弄回來小瓶的羊奶。
翠丫音滿自小就入宮來了,自幼于宮中長大,對于突然得來的貓兒倒覺得新鮮得很。兩人合力喂飽貓兒後,便又繼續蹲在貓窩前瞧。
看了将近一刻鐘,這才依依不舍的離了雜物房。
尋桃也未養過貓兒。
但她記得,府中陳管家住的那個小院,就有隻小黃梨花。
遭陳管家養得胖墩墩的,天放晴,這小梨花便會埋着懶散的步子,在庭院裡散步,或是倚在置于樹下的搖椅腳邊曬太陽。
她喜愛往那鑽,還喜愛逗着貓兒玩。
那時想的是,等以後尋着機會她也養一隻一樣的。
隻是八字都未有一撇,這事就遭她淡忘了去。
大雨連着落了一夜方停。
估摸着是因昨夜風大,門窗亦未掩好,晨時貴妃起身時咽喉多了分沙啞。
是以,趕早尋桃便親自往禦膳房及太醫院去了趟。
将近晌午,她才由外頭回來,左腳才踏過長康宮的門檻,老遠就望見那抹出在宮牆下的雁灰色的人影。不知那宮監在門口候了多久,瞧見她便快步迎了上來。
“昨兒那貓……”
尋桃自然知曉他想問甚,未等他将話說完,她便了然一笑,雙手往腰間一卡,頗為得意地道:“我從甯常宮借了隻母貓來。”
“……”
她嘿嘿的笑,還擡起胳膊肘來往他肚腹上撞,朝着他擠眉弄眼,“聰明吧?”
“還未斷奶的貓兒,落咱們手裡一個不小心就養沒了,有母貓就不同,恰恰甯常宮夥房養了一隻也剛生完沒久,得虧你認識我啊!”
是啊。
有母貓就不同。
貓兒還不大會走路,正還是該待在母貓身邊的階段,離了母貓,怕是連活下去都是問題。他怔楞的将話重複了遍,思緒再度發散得厲害。
大抵是七歲,他在山上撿來一隻貓兒。
上山摘野果總要走許多小道,兩側白榆樹蔥蔥郁郁,腳邊遍布灌木,野草遭枯枝枯葉所覆,每走一步便帶着咔嚓的脆響。
他随手采下一截胡枝子,手裡把玩着,一邊往山上去。
恍惚之間似乎聽見道孱弱的慘叫。
拌于耳際潺潺的流水聲裡,叫人聽不真切,他還是循着聲而去。山林草叢茂密,弓着身軀穿山過水,終于在棵腐朽的樹幹裡,找到一隻瘸腿的小貓。
半大的貓兒,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已然動不了了。
隻能憑着最後一絲力氣,哀嚎慘叫,卻是一聲比一聲虛弱。
那時,他也是沒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