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家鄉貫來有一說法。
“狗來财,貓惹災。”
将貓兒帶回去,定然會被唠叨很久。是以,他将小貓兒藏了起來,偷摸的養着,将其從小不伶仃的貓兒養成大貓兒。
他覺得,做到這份上經已是仁至義盡的。
于他還沉浸思緒中時,隻聽褚尋桃幽幽開口:“若是平時沒事,你可以多來看看小貓兒。”
語調輕飄飄的,見她眉頭微挑,眼底是一番不悅,不等他回話,便又道出句話來。
“貓兒是你撿來的,休想我替你養着。”
他深以為然,便回以她重重的點頭:“嗯。”
*
經了幾日綿綿不絕的雨,這天好不容易放晴,卻反倒比往前更燥了。外頭的蟬鳴從不間斷,糖水酥山亦是不斷往長康宮送,為的就是給貴妃消暑。
午膳後貴妃總愛小憩,晌午往後便是長康宮最為清靜的時候,連着阖宮上下都清閑得緊。
未時,顔玉書抵達長康宮。
恰是一日最熱的時候,開門時,她站在他跟前,甚都能感受到其身上自内而外揮發的熱氣。不用猜也曉得,他就是來瞧貓兒的。
是以,尋桃并未與他多言。
繼而把門一推,便兀自折過身回屋去了。
屋中屋外仿佛兩個世界,大抵是置放了冰盆,步入廂房,迎面的便是簇簇涼意。
半瞬遲疑後,他方擡腳越過門檻。
距上回他來看貓已然過去幾日。
再來時,給貓兒睡的窩換成了更大的竹編籃子,還鋪上了張毛茸茸的小毯。
走近了看,才發覺窩裡竟多出幾隻紋樣不同的小貓兒,乖順地蜷在母貓懷裡,間中傳來幾聲細碎的奶叫。隻見那母貓養得圓潤,半眯着眼,在他靠近時那眼中的蔑視便到達極緻。
這隻狸花貓,大抵就是褚尋桃說的那隻自甯常宮借來的母貓了。
有了母貓喂養,貓兒比撿來那日精神不少,嚎叫起來亦是中氣十足。隻是,大抵是因先天不足,和母貓别的小貓兒比起,這隻貓兒要瘦小上一圈。
這時,坐在軒窗前的褚尋桃幽幽開口說道:“忘記與你說了,花花才生的崽崽,小貓兒不能離了娘,我就把小貓兒也一道借過來了。”
他依然沒個應答。
“貓兒總該有個名罷?”
亦不等他回話,她又自顧自地說。那埋頭觀察貓兒的人才緩緩擡了頭,“叫甚?”
“我瞧着……”話剛起了個頭,可轉瞬話語一頓。
尋桃沉默了。
其實,她想不出叫甚。
頭腦空蕩蕩的一片,愣是半個字都想不起。
于顔玉書的注視下,她摩挲着下巴,盯着貓兒瞅了許久。終了,她右手捏拳與左掌相擊,朱唇掀動,吐出一句:“見這貓兒通體雪白,不如,就喚作小黑吧?”
顔玉書:“?”
“冷元子?”
“……”
“冰粉!”
“……”
“蓮子羹!”
“……”
眼見這宮監神情愈發難以言喻,尋桃狠狠啐了一口,不屑道:“你懂個屁,你屁都不懂。”
是,他甚都不懂。
就你褚尋桃懂,見多識廣,智多星。他于心底如斯想着,欲啟口說點甚之時,便有人越過門檻進屋來了。
是音滿與一面生的婢子,兩人一前一後入屋,其中随在身後的婢子端着一水色炖盅。打頭的音滿擱下手中的杯盞,烏眸循着房中掃了圈。
目光自他身上掠過,最終回到褚尋桃身上,“桃姐姐,禦膳房送來了雪梨湯。”
尋桃眉頭一皺,有些發悶:“那你快給小姐送去呀?端來給我作甚?”
“娘娘自個兒喝了一半又睡下了,吩咐我們将這雪梨湯給你拿過來的。”
盅裡的雪梨湯還是熱騰騰的。
連門庭外緩送的清風都帶上幾分梨的清香。望着置于圓桌上頭的水色炖盅,尋桃不禁陷入思索。
她又不愛喝這個,可小姐喜歡。
小姐總喜歡将自己喜愛的物什分與她。
由小到大是如此,連着如今進了宮,身份懸殊尊卑有别依舊如此。
還是一樣罷?
大抵小姐心裡也是彷徨,初春入宮那日夜裡,頭一回輾轉反側不得入眠。小姐連夜叫她來,攥着她的衣袖,柳眉微蹙着,啟唇溫聲問她,說:“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罷?”
還是一樣的。
得她應和,她念叨着,又細聲将話複述了遍才沉沉睡去。
乍時,耳邊響起的一道驚呼将她拉回現實。
“甚味道啊?你們可有聞到一股異味?”隻見音滿蹙眉掩鼻,亦是同時,她擡起步子循着屋中轉了一遭。煞有其事的,東聞聞西嗅嗅。
尋桃方才回神,愣愣問:“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