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的上下打量,而後揚唇輕輕地笑:“這是哪位宮的主子呀?”
狀似詢問,可出口的話語裡卻盡是諷意。
有人好心提醒:“這是新入宮的主子,陳貴妃~”
語畢,那女子雙眸圓瞪擡手掩唇,似是碰着天大的事,眼中盡是萬分驚詫:“原來是貴妃娘娘呀?若不說,我還以為是打哪來的鄉野丫頭呢!”
遊園之時碰着一位居于甯常宮偏殿的主兒,為人和善還頗為熱心腸。在衆人調笑之下,她開口試圖打圓場,便誇贊她墜在腰間的荷包繡樣好看。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飄進那坐于上座的良妃耳裡。
那一瞬,浪費眼中的笑意一并斂下,素手擱下手中的白玉杯,垂下眼簾來,嗤笑着說:“上不了台面的寒酸東西,能好看到哪?”
這話裡的“東西”指的究竟是什,但凡是有耳朵的都不難聽出來。
小姐依然挂着淡淡的笑,自始至終,面上都不見半分不悅。隻是那日後,小姐便未再踏足過禦花園。
每每想起,尋桃心底便會泛起陣陣酸意。
除了恨自己隻是個婢子外甚都做不了,沒法替小姐出氣。
性子軟在宮中算不得好事,初時連着奴才都趕欺負到她們頭上來。起頭她聽小姐的,總于心底告與自己,和氣生财,是以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和氣生财,和氣生财。
财未生她便要氣出病來了。
她知曉不能當軟柿子。
是以,後來她将那當面嘲諷她家小姐的婢子打得屁滾尿流,一舉反擊後的幾日,宮中上下無一見她不聞風喪膽,生怕她發瘋咬人。
她還沉浸在思緒中時,那道纖細而清冽的男聲飄飄入耳。
“那我收起來。”
尋桃:“?”
那就是白忙活了呗!
想到此處,尋桃再沒忍住,探身欺近他去一把扼住他的脖頸,用力搖晃起來,“我叫你揣身上,不是叫你收起來!”
*
而後幾天京師又連着幾場大雨。
昨夜一場暴雨後,長康宮門前便是一灘黃泥堆積,混着打落的樹枝枯葉,一不小心,就一腳陷了下去,擡足時已然沾染一腳的黃泥。
尋桃就是這般中招的。
望着繡鞋上的爛泥,尋桃陷入了沉思。
她眉頭緊緊擰起,單腳立地,一手扶着門框埋頭清理繡鞋上的黃泥。可縱然是拿帕子擦,上頭還是殘餘一層黃澄澄的淤泥。
正于苦惱之時,一着雁灰盤領衫的宮監撞入眼簾。
定睛一瞧,來人可不是顔玉書?
見其手中執着一隻棕褐色的水囊,現下朝着宮門的方向緩步而來。而後于宮門前駐足,他往那一站,便擋去眼前大片光亮。
這人的個頭怎似乎又高了呢?
尋桃方要開口詢問,目光便落到他手中的水囊上。
哎嘿,這不是來的巧了?
“哦,謝謝。”她順手接過他遞來的水,又從腰間取下帕子打濕,于他驚詫的目光下,将水囊塞回他手中而後蹲身去擦起鞋面來。
顔玉書:“???”
他人傻了,一瞬間人都要裂成了對半。
這是準備給她喝的熟水,不是給她擦鞋的!!
帕子似乎帶着一股甜甜的香氣,擦了鞋,似乎臉繡鞋都香了。
鞋怎都擦不淨,尋桃越擦越惱火,幾經鬥争後,她決定送去浣衣局洗一洗。
而後,她又重新接過水囊,将其探至鼻下細嗅一番。
果真聞見一陣香香甜甜的味道,聞着就叫人嘴饞想一口喝掉。是以,她輕哼着贊歎他道:“你還弄了香啊,可真精緻,若你去聖人身邊伺候,他一定很喜歡你。”
姑爺這人,就愛這些有的沒的。
衣衫必須要熏過的,就連平日用的東西,都得有香氣。
隻是,這死太監怎好似還不大高興?
她分明是在誇他啊?
“……”
顔玉書默了半瞬,才緩聲開口:“這是給你喝的熟水。”
“……”
尋桃也随之的沉默了。半瞬後,她幽幽開口,言語中還帶了幾分埋怨的意味,“你怎不告訴我呢?”
“這可不是浪費了麼?”
未等他回話,而後是兩人相繼的沉默。
她雙手卡于腰間處,睜着那雙如貓兒一般的眼,目光落他臉上,便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瞧。顔玉書遭她盯得頭皮發麻,這才緩聲開口,道:“我再熬一壺。”
“行,你快去。”
她倒應得爽快,折騰的隻有他罷。特地跑那麼一趟,結果是給她送水擦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