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倒沾了李九的光,厲害的就是那張嘴,似劉素能在這下賤之人待的地兒過得如魚得水,林自榮自然功不可沒。
似是要喘不上來氣那般,鋪天蓋地的絕望翻卷而來。
像是食人咽骨的的洪水野獸,無盡的灰冷是要将他吞噬。千鈞一發之際,他終得以清醒,不顧一切的抄起手邊的物什朝其砸去。
隻是手腳發軟,到底使不上勁兒,還活挨了幾巴掌。
頭腦被扇得嗡嗡作響,幾經栽倒在地。最終,他遭其逼至角落,退無可退。
無邊的恐慌萦繞着,他于櫃籠上摸到了把刀。
是林自榮平日切水果用的。
刀柄雕刻紋樣精緻,估摸又是哪個宮的悄悄送他這來,托他賣出去的。
說來,林自榮先年沒少做這些事。
從前一直和人搭夥偷摸做些小買賣,隻是後來與那和他拍檔的好友反目。那好友反手将其告發,他便被發落到這雜役房來,便再沒翻身出去過。
“我林自榮自宮中摸爬滾打這些年,亦是有些門道的。”
他負着手步步靠近,布靴踩在石磚地上的聲響記記砸落心頭,“你瞧瞧你,這是何苦呢?若是乖乖聽話,公公我一高興了今後你這日子興許就好了。”
“聽說,近來你與長康宮的宮女走得挺近啊?”
林自榮自鼻間呼出兩堵熱氣,言語間盡是不屑。
話語一頓,他又言:“這小姑娘一時興起,興緻來了就護着你,待哪日膩味了,啧啧,你就是比腳底下的泥都要賤呐。”
末了,他于一步外駐足。
繼而擡眼來瞥他握在手中的刀,皺眉佯作疑惑發問,字裡行間盡是威脅,“若沒記錯,你爹媽一家是在林屏罷?”
-
細想,他來雜役房十年了。
十年亦足以釀造噩夢。
他怎有臉說出那些話來?不過因他一句話,日子就變得暗無天日。
是遭人踩于腳底的污泥,甚至,連路邊的草芥都不如。自導自演失竊一事,倒賴着臉皮來,以“替其擺平事情”做條件叫他順從于他。
這算作甚條件?
有些微溫熱濺上臉頰和脖頸。
在那雙長滿厚繭粗粝的手攀上他面頰的一刹,他攥緊了手中的刀。刀刃刺入之時,那老太監還扯着嗓子罵他,出口盡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雙手不住的顫抖。
可卻似有什漫上心頭來,是以,在林自榮後退之時,他捏緊了手中的刀刃,擡腳緩步朝那意圖逃竄的太監走去。他一面走,心裡一面不住的想,林自榮該有四十了罷?
不知可能從他手裡逃了去?
眼見着那抹青色飛撲至門前,焦急地推門,胡亂地拍打,時不時回頭張望。可大抵是忘了,房門早被他自己鎖死了,鑰匙還随手一抛,連自個兒都尋不着。
是以,他又驚叫着,喊人來救命。
那一刻,眼底的驚慌盡顯無疑。
年歲大了就該忘事罷?
被他們送進屋時,劉素還頗為得意的說。
外頭值夜的奴才早被他支開了。怎會有人來救他呢?怎會有?
“你想作甚?!我告訴你,識相的話就把你手裡的刀放下!”
林自榮大叫着嘴裡喊着,跌跌撞撞的跑。
猶如受驚的兔,四處亂竄着,卻無處可避無處可躲。明是怕了,倒還佯裝出鎮定的模樣來,連着這時候還不忘威脅。
踉跄着,連走路都不會了。
或是因情緒激動了,說話都破了音,嘴裡還是些惡心人的話。而後,他不慎跌倒了,到後頭手腳并用,該算是爬罷?
傷怎弄的?
顔玉書才遙遙将思緒收回,慢慢擡手覆至額上傷處。
不過是遭物什垂死掙紮之時砸傷的罷。
轉而,他垂眸望着泛白的手指,一如半個時辰前,立在房中瞧見的那雙沾染血迹的手。霎時,心底卻有笑意橫生,終讓那縷痛快肆意揮散出來。
那一刻,他心底隻有一個想法。
便是要林自榮去死,林自榮一定要死!
瞧着那人因疼痛掙紮扭動,耳邊是利刃刺入軀幹的噗噗聲,刀刀沒入血肉血沫橫飛,直至那人沒了聲息。那一瞬,他想,這就死了啊?
倒以為,還有什通天本領呢。
“你怎了?笑得這般陰森?”
直至那道清冽的女聲落入耳畔,才将他飛至九霄之外的思緒生生拉回。
尋桃還是頭一回從這宮監臉上瞧見這般瘆人的表情。
額上那早于他出神時就處理好的傷處再次滲血,因着房中燈燭昏暗,更是襯得那抹笑愈發的猙獰。這人?怕是鬼上身了?
想到此處尋桃又否定了這一點。
估摸着是受了甚刺激。
思及此,她不禁蹙起眉頭,繼而将手探至其額間去,“你可是高熱了?頭疾犯了?”
怎料于她探手的一霎,這宮監忽擡手來扼住了她的手腕,朱唇翕動間,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來:“你可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