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而後,是相繼的無言。
和合窗微敞,沙沙的風聲入耳,絲絲涼風拂入房中惹得屋中燭火微晃。還未留意,小軒窗外的銀杏長出了果兒,風過時便抖落一地花屑。
到底隻是個夢罷了。
扳着手指算,好似,夏五距今去已有些時日。
尋桃都快要忘卻,那會兒是因何要彌補顔玉書了。
甚有時,她都懷疑夢的真假。
想到此處,她又不住的想,無論真假與否,有時亦不過是求個心安。何況,如今這宮監經已從雜役房出來了,亦無需她來憂心了。
“你近來很忙嗎?”
她思緒渙散得厲害,直至那道輕細的嗓音幽幽響起,才将她飄遠的思緒拉回。
擡眸對上雙濃墨翻湧的眼,兩道深墨的眉微蹙着,頗有些難以言喻,可她讀不懂他眼中那怪異的思緒是為何意。
是以,她搖搖頭:“不啊。”
不等他回話,複又微微轉眸,補充了句:“除非小姐喚我,不然一向都沒甚事做。”
你瞧,話裡的意思。
不過是“我很閑,可我就是不想見到你”罷?
頃刻間,顔玉書隻覺着心底悶了口氣。
眼前少女面容清麗,那雙杏眸寂寥如水毫無情緒,他更是氣悶,連着話都不想與她說了。是以,他緩緩起身來,自唇間吐出一個單音節來。
“哦。”
尋桃:“?”
他發甚神經?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這屹立的木樁便火速調過身,而後,一聲不吭地翩然離去。門扇開合之聲還遺留在耳廓,可那人已然消失在月色裡。
任張目搜尋都找不着半點蹤迹。
尋桃心底又是一陣煩躁,那會兒她就該直接掐死他一了百了!
*
尋桃一夜未睡好。
杪秋夜裡風涼,她房間的窗紙破了個洞,深夜之時,便是簇簇冷風往房裡灌。又因被那隻眼睛吓得不輕,她單閉上眼,滿腦都是那雙猩紅的眼,生生吓得她不敢入眠。
是直至後半夜熬不住方沉沉睡去的。
但遠不止她一人如此。
明曉,庭院灑掃的宮婢面色都不大好,甚有幾個眼下一片烏青,澆花時連着好幾次淋濕了鞋面。連着,她提着笤帚走到她背後去了都未發覺。
婢子都說昨夜裡見了鬼。
值夜的宮人都瞧得真真切切,那物什身材高大身手敏捷,不借助任何外力獨手攀牆,移動速度快得可不像是人。
一時間,弄得阖宮上下人心惶惶。
連着午膳之時,都在議讨。因小姐現有了身孕,是以此事暫未傳到她耳中,她們幾個大宮女私下商議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将此事禀與聖人。
進宮以來,長康宮事務一向由月秋處理。
而依玉心細,更多時候都是她在貴妃身邊伺候着,依玉平日話是最少,甚有些不善言辭,但總能摸出貴妃今日的喜好,周到的打理好一切,都無需貴妃親自開口。
是以,一般而言,碰着些較為要緊交予旁人又不放心的事兒,便是由尋桃親自前去。
俗稱跑腿。
幸而秋後的陽輝不那麼猛烈。
去往敬安殿路上還算順利,尋桃忙忙沿着遊廊而行,在拐過彎去時,一下遭冒出的人影擋了道。
來人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的,一襲大紅飛魚服好生打眼。
尋桃覺着頗為眼熟。
可于腦中思尋了良久,愣是沒能想起來人是誰。
是以,她往旁側挪動步子,欲從其身側繞過,怎料這錦衣衛亦随着她行徑而移了腳步,再次擋了她的去路。
她往右挪他攔左邊,她往左去他堵右邊。
終于,叫她堆起一腔怒氣,霎時化作團團燃上心口的星火,她右腳往地面一跺,便怒聲質問眼前人:“你作何攔我去路!”
毫不加掩飾,言語中的怒意都溢了出來。
這錦衣衛才一拱手,聞聲道:“桃姑娘莫氣,在下謝執,因着實在找不見姑娘,才冒昧在此等候……”
尋桃這會兒終想起來人是誰來。
上回騙她說撿了支钗子的不就是眼前這錦衣衛?!可她素來,對故意坑騙她及那攔她路的人沒甚好感,尤是今日,且方才他說甚來着?是特地等她?
思及此,她兩道細長的水彎眉一蹙,沒給他好臉色看。
“那不知,謝大人有何貴幹?”
謝執劍眉微皺,仍是聞聲問她:“姑娘這般着急,如若遇着了甚事可與謝某說說,宮中巡查一事向來是宮中錦衣衛負責,說不準有謝某能幫上忙的。”
“謝大人好意,但沒必要。”
少女嗓音清冷,話裡甚都不帶半點情感,抛下句語氣頗為不善的話,都不再瞧他一眼便兀自提着裙擺繞過他去了。
哪還有前些日子和善的影子?
*
聽聞此事後,聖人摩挲着下巴思忖了許久。
趙文深一貫不信鬼神。
他獨獨擔憂,是有人暗中作祟對陳明珠不利,是後宮混入了别有用心的東西。在得知此事之時,并非未想過交由尚方司處理。
可他深知尚方司并非絕對信得過,每每想到此,心底便泛起陣陣煩悶。
終了,他喚來劉德厚,吩咐差人好好徹查此事。而後,擺手遣她下去,卻又在她退下之時叫住她,提醒:“回頭吩咐下去,此事莫要聲張。”
自始至終,聖人眉頭都未舒展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