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腳下像生了根。
門扇開合發出沉悶的聲響。
進屋後,他就杵在那一動不動的,目光就似長在她手上一般。而後,才緩緩開口:“你手怎麼了?”
眼倒挺尖。
若他不問她都快想不起這事來了。
回長康宮後,她隻稍稍用清水将手掌擦傷之處作了清洗。是音滿取來傷藥,替她上了藥,而腳腕隻稍有些微淤青算不得嚴重,她便沒當回事。
想起,她心底又蘊了氣。
這滿嘴謊話之人倒還有臉面來?思及此,便是心中惱意橫生,那烈烈火苗燃至心頭。
她慣是喜形于色。
橫眉豎眼的,眼裡的怒意都要溢出來了。
“與你何幹?!”
與他何幹呢?
叫人半點答不上話,尋桃都未給他半點好臉色。
“趕緊走,這不歡迎你!”她推搡着他往門外去,甚都未給他啟口解釋的機會,随着砰一聲悶響,再回神他已然被關在了格扇門外。
還聽見她的聲音自裡頭響起,隔着門扇,滿腔都是怒氣:“别讓我再見到你!”
滿嘴謊話之人,才是最為招人厭惡。
縱是将那謊話精趕跑,那股翻騰怒意仍未能得以平息,尋桃還是悶着氣,越想越氣。驟時,清脆的敲門聲入耳。
循聲望去,卻不見有半點人影。
一定又是那扯謊精!
思及此,又是一股熱氣直沖腦門。
尋桃憤然而起,提着裙大步往門外去,一面走一面盤算,待會兒叫她開了門,見到人她就給他一頓打!打得他不敢來,那才叫好!
是以,她還特地放輕了步子,行至門前,連開門的動作都格外小心。
随着門扇敞開一條縫。
她見夜幕深沉,小片幽暗的燭光自門縫灑入。
烏眸循着周遭轉了圈,這院落哪有那宮監的身影?放眼瞧,獨有廊下燈燭随秋風微晃,耳邊是野草叢傳來的簌簌蟲鳴。
及那門廊下一棕褐色的木匣。
*
次日尋桃與翠丫往太醫院去了趟。
一來,是拿開給小姐補身子的補藥,順帶請教請教禦醫需注意的地方;二來,是尋春錦問問,有什适宜有甲在身的女子飲用,且活血滋補的方子。
昨夜下了場雨。
地頭皆是濕漉漉的,空氣中混雜着泥土的味道,耳邊又是熙攘,她便拉着翠丫走得快了些。
怎料,又在路上碰着了謝執。
單是往那一站就堵了二人的去路,說有話要同她說。翠丫一向膽怯,尋桃便讓她先回宮去,另一方面是為了不礙事。
那謝執臉頰有些紅,做賊似的,環視了周遭一圈。
這才壓着聲兒問她能否借一步說話。尋桃頗有些心煩,但還是将心底的躁意生生壓下,耐着性子道:“有甚事情不能在這說的?”
“怪不好意思的。”他一頓樂呵呵道。
待道上宮人少些後。
他才告與她,他其實一直記得她。
而這些年也在打聽她的消息,可京師與澗都相隔距離并非一星半點兒,信件難通便一直打聽無果。後來淑貴妃進宮他一眼就留意到她,覺得眼熟,良久才鼓足的勇氣接近她。
聽完他的話尋桃沉默了。
良久,才尋着言語:“我心裡有些疑惑,為甚你和那時一點也不像?”
她知曉孩童容貌會随成長發生改變,但……這也不可能發生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罷?不能罷?
眼前人擡手撓撓腦袋,略不好意思的笑了:“說來慚愧,謝某兒時極其挑食,身體不好略微消瘦,後來雖家父習武舞刀弄劍,自然而然就……”
“哦……習武竟有如此成效。”說到此,尋桃就不明白了。
陳家尚文,世代都是文人,由小到大也沒見過幾個會武功的。
“那後來……”
未等她說完,他又道:“後來有幾個府兵發現了我,将我送回家去了,也沒打個招呼便将姑娘給的傘留在門口。
他連這都記得了,那應當也不摻假了吧?
這些話入耳,分明是言之鑿鑿。可不知為甚,她心底總有幾分怪異,甚随着他越說越多越漸濃烈起來。
謝執稍挪動步子往前去稍稍。
而後忽然拉起她的手,在出神之時,這一舉無疑是朝着她腦袋來了一榔頭。頃刻間,尋桃遊離梭巡的思緒終歸于□□軀殼,她一把将其甩開,繼而往後撤去幾步,“你作甚?!”
手在衣物上來回摩擦一番,謝執略顯尴尬,朝她笑得溫煦:“對不住,是謝某失禮了!方才一時激動,忘了褚姑娘是個姑娘,謝某一直很想感謝姑娘當初伸出援手……”
這樣說來,反倒是她狹隘了?
思及此又是一陣煩悶。
斂回思緒,尋桃轉而探手取來墜在腰間的手帕,胡亂把手擦了擦,這才道:“大人客氣,一點小事不足挂齒,舉手之勞罷了。”
從未有人給她這般怪異的感覺。
卻叫她道不清怪在哪。
拆開來瞧,明是哪哪聽着都很尋常,可堆積在一塊,卻叫人打哪都覺得奇怪。臨走分别前還叫住她,與她說,今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尋桃未作理會,轉而速速調身往長康宮的方向去,剛行至拐角處便碰見了侯在那的翠丫。
見她過來,這小丫頭才扶着膝蓋站起,繞着她走了圈。似乎舒了口氣,而後小聲道:“桃姐姐,我們還是離這些錦衣衛遠點吧!”
“為甚?”尋桃亦不禁好奇。
“這些錦衣衛,都是太後的人。”
“太後的人,都是對……”說着一頓,翠丫又神色緊張地巡視了周遭一圈,才靠近她來伏在她耳邊,“是對聖上不利的,所謂司馬昭之心。”
*
晚些時,尋桃又往外頭去了趟。
去尚方司問了問,上回的事依然未有結果。
估摸着大抵是查不出來。
一日拖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