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來天黑的快,今日的風明明很小,長康宮門口的宮燈卻忽遭風刮了下來,險些砸中出入的宮人。宮燈落地盡碎未來得及更替,宮門之外黑漆漆的。
尋桃挑了盞燈籠,想先将其替上。
可尋了半天沒找着梯子,最後隻能去尋内務府的人解決。
在回宮路上天經已黑全了。
她急急往回走,将要回到長康宮時,遠遠就遭宮門前榕樹腳下的人影吓了跳。
起初她以為是甚不幹淨的東西。
走近後才驚覺,這是個人!
那人身姿颀長,一動不動的杵在那。
聽見腳步聲才緩緩調過身,借着微弱的月光,尋桃終瞧清來人的模樣。
又是顔玉書!
于她自他身側繞過之時,卻遭他攔了去路。
她往左他堵左邊,她欲朝右他擋右邊。尋桃氣急張口要罵,他這才緩緩将手中的物什遞了過來。
是水囊。
“這是什物?”
尋桃亦不指望從他口中聽到甚,是以,她接過水囊,兀自擰開蓋探至鼻下細嗅。頃刻間,楊梅淡淡的香味撲鼻,該是剛煮好不久就盛來的,隔着厚實的水囊都能感受到湯水的溫熱。
“酸梅湯?”
見其點頭,尋桃複又擰上蓋塞回他懷中去。
“拿走,我不要。”
說罷,她提着裙擺調頭要走,方擡腳,隻感手肘倏地一緊就遭人攥住了胳膊。
那隻探來的手潔白修長,指尖與骨節染着淡淡的粉。見他唇線緊繃眉眼微垂,俨然一副欲言又止,心裡有話想說又不想說的模樣。
試着抽回胳膊,可卻遭其牢牢鉗住,“你作甚?”
他不說話。
尋桃沒心思等他醞釀,她的耐心總是有限,是以,她冷聲道:“撒手。”
“你可是還在生氣?”
問了個廢話,而後得一句反問:“你說呢?”
“就算先前我是欺負你了,但好歹我或多或少也幫過你幾回,你倒好,竟然玩弄于我?”仍不等他作答,繼而甩去了那鉗于手肘之上的手。
“我告與你,我最是厭惡别人扯謊騙我!從今往後我不想見到似你這種,隻會動歪腦筋的人!”
昏暗中,似聽見那淺淡的呼吸聲,月光灑落,于他身上就如為其鍍上了層潔白的光暈。
眼圈蓦地泛起一圈紅綢,他眉眼耷拉着,面對她的質問半天沒有接話,似極犯錯遭責的孩童。那隻隐于袖下的手微微發顫,卻仍緩緩攀上她的衣袖來,緊緊揪在掌心裡。
“對不起。”
眼裡氤氲的霧氣凝成水珠,順着臉頰蜿蜒而落,鴉青色的睫羽都凝上了水霧,臉頰耳尖有些微發紅。他始終垂着眼,自喉間漫出句輕細地話語,輕輕落入二裡,“我隻是……想你能來看看我。”
連聲音都帶着顫。
“你……你哭了?!”
頃刻間,尋桃覺着頭皮一陣發麻。
她擡手為其拭淚,可那淚珠子就似斷線的手串,啪嗒落在她手背上,洇濕了袖口。
他忽擒住她的手腕,隻覺一陣溫熱擴散,緊接着眼前便是一片天旋地轉,還未回神就遭他圈在了宮牆前。感受到呼在臉頰的氣息灼熱。
涼風掠過時,一并來的還有鼻間呼出的熱氣。
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氣,他欺近來,小心翼翼吻上她的唇角。
恍惚間,觸及絲絲冰涼。
絲縷涼意在唇間蔓延,唇齒覆上輕輕的啃咬,漸漸暈開陣陣溫熱,一時心潮起伏,心如鑼鼓,心髒似要破膛而出那般,她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氣息呼在臉上,根根分明的鴉睫清晰可見。
輕顫着,轉瞬便對上雙霧濛濛的眼。
他耳尖透着光,紅得似要滴血。
竟扭捏着,輕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的。
尋桃腦中懵了一瞬,又或是更久,而于他目光注視下,隻覺光景交錯。她終于回了神,蓦地瞪圓了雙眸怒道:“你又輕薄我!”
“啊?甚叫又?”
聞言,顔玉書眉頭都皺了起來,甚叫又?于他印象裡,明明從來都是她在動手動腳!是以,他頗是委屈,“之前分明是你扒我衣裳,是你輕薄我。”
“你亂講!我沒有!”對此尋桃改不認賬。
檢查傷處的事能叫輕薄嗎?
“我……”
朱唇掀動間,話語忽又一滞。
見他臉頰沾染片片紅霞,眼尾微微上挑着,周遭都泛起濃豔的紅。
微微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他複又欺近她來,頃刻間,尋桃心頭一跳登時如臨大敵,雙手交疊覆在唇上。
“我不是登徒子。”那宮監眉頭微蹙着,小聲地辯解,言語間盡是委屈之意。
也是。
甜酒都能醉的一塌糊塗的。
喝醉的死太監能有甚壞心眼?都管她喊娘了,斷是智力都不足三歲。思及此,尋桃倒又覺着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行吧。”
話出口,這宮監又朝她欺近來。
繼而朝她探手覆至腦後,甚都沒能反應過來,便朝她貼近再度帶着絲絲涼意壓下。
尋桃腦瓜又炸了,下意識往後退避,可後頭便是宮牆路都遭他堵死了。那修長潔白的手指沒入細軟的發間,繼而收攏,輕扣住她的後腦。
呼吸交繞與其身上淡淡的幽香糾纏。
隻覺得,空氣都遭他奪去了。
他眼圈仍泛着薄紅,餘在臉上的淚痕還未擦淨。
朱唇輕抿,見其眸光閃爍,而後一頭往她身上栽去将腦袋埋入她的頸窩。那絲縷灼熱呼在臉頰耳畔,酥酥麻麻的,叫人難受得緊。
含羞帶怯,哼哼唧唧的,在她頸窩胡亂地蹭。
“不要搭理那個叫作謝執的錦衣衛了。”隻聽他含含糊糊地吐出句來。
“我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