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
溶溶月色鋪在青磚砌成的地面上,隐隐能見叢間遊蕩的夜照蟲,她聽見蟲鳴簌簌,繼而思緒回籠,這才幽幽開口:
“你幾時高興過?”
顔玉書:“?”
顯然,他遭她這話哽住了,隻覺他渾身僵了一僵,而後又用腦袋蹭她。毛茸茸的碎發掠過臉側有些微發癢,他半個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縱是再清瘦的人,無骨似的倚靠在身上都叫她渾身疲累。
試着閃肩無果,她頗沒好氣道:“你如今多大歲數了?”
“将滿十八,還沒二十呢。”
“……”她哪是在詢問于他?
話裡話外,分明是在提醒他行為不當!尋桃隻覺自個兒遭罪得很,意圖将其推開反複無果,這才拔高了音調,喊道:“顔玉書你給我起來!”
“我都瞧見了,你還與他說話。”
好似聽不懂人話,将她的話都無視了個遍,連着出口的話都是酸溜溜的。眸光流轉間,又直起身來親她的臉。
倒不如說,是啃。
這感覺倒像遭狗兒啃了口,擡眸,便見他目光躲閃,俨然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她默默擡袖,擦了一把被他親過的臉頰。
顔玉書:“?”
他眉眼當即耷拉下來,複又俯身湊近她去,于她唇角烙下一吻。她斜斜睨他一眼,在他注視之下,又擡起衣袖來擦了一把。
尋桃尋不着言語,隻瞧着眼前人神情瞬息萬變。
而後,聽他不悅道:“你作甚?”
“我不作甚。”她如實作答。
“你為甚要擦臉?!”他僵持不下。
“天氣悶熱。”
她大抵與他們過得不是一個季節。天愈來愈涼,昨兒宮人才換上的秋衣,這頭還悶熱上了。
這宮監又湊過來了。
尋桃眼明手快,于其貼近時火速擡手蓋住他的臉,“我瞧這天色亦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言罷她撈過裙擺彎身欲從旁側溜去,可剛起勢頭就遭他生生掐滅,叫他先一步攔了去路。隻聽那道輕細而冷冽的嗓音響起,言語中帶了幾分委屈之意:“你不想瞧見我嗎?”
尋桃沉默了。
“我可沒你這樣的好大兒。”
半瞬,她複又道:“可有人同你說過,縱是親娘,也不能……”
不能親嘴巴!
後半句她說不出口。
到底,她大抵是失了神智。
思來想去,這死太監分明是在占她便宜!方才就該一把子将他撂倒!周身似是淬了團火,燒得她渾身燥熱混不自在。
愈是如此,她愈是生起氣來。
這宮監若不是傻子,也是個不懂分寸的!
“……”顔玉書沉默了。
片刻後,方才掀動薄唇緩聲開口:“我何時說把你當娘?”
“呸!你怕是不曉得,自己喝醉了管我叫甚?”
“我……我叫甚了?”
他陷入了片刻沉思,迎上那少女雙瞪圓的杏眸,隻是未等他啟口詢問,她就搶先道:“不曉得是哪個傻子扒着我喊娘,非叫人哄着睡覺。”
這個傻子,似乎是他?
全然沒那印象!
少女額上的發絲有些微淩亂,滿臉紅彤彤的,眉毛都要擰成麻花了那般。他轉而将挂在腰間的水囊取來,擰蓋遞到她跟前,“先消消氣嘛。”
她一愣,擡眸瞟他一眼,而後才将水囊接過酌了一口。
繼而歸還他手中來。
一口酸梅湯入口帶着溫熱。
酸酸甜甜,自喉間淌下,唇齒便陣陣回甘。
“如何?”
“酸酸甜甜。”
“給我嘗嘗。”
甚都沒來得回話,這沒皮沒臉的宮監又把臉湊來,帶着灼熱靠近,垂首于她唇上覆下一吻,頃刻間,她隻覺着渾身都麻了。
從腦袋麻至腳後跟。
隻覺心尖一顫,胸腔裡那面鼓又敲起來了,連着臉頰和耳尖都燥熱得很。
淺嘗辄止。
借着溶溶月光,目光交錯間,見他眼底蘊着幾分喜色耳朵都紅了個透徹。
眼眸似是潋滟着春水秋色,眸光流轉間,溫熱的雙手小心翼翼攀上她雙頰來。複又欺近些,帶着涼意輕輕覆了上來,如若蜻蜓點水般的小啄。
“桃桃。”而後,她聽見那道冷冽的嗓音輕聲喚她。
心髒就要破膛而出了那般,似在胸腔裡揣了隻撲騰亂跳的兔子,攪得思緒一片渾濁。
與初時那夢境的聲音交合重疊。
幽若珠落玉盤,纖細悅耳,卻少了那分冷意。
“先前,我贈你钗子……是想告與你……”
對上那雙墨色翻湧的眼,不等他将話說完,她一把子将他推得一個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