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桃桃。”
恍惚聽見一道輕細的男聲自身側響起,在她神魂遊離之時,聽着卻似隔着院牆飄進耳裡的。
“顔玉書。”嗓子幹得發啞。
連着,出口的話都顯得格外發力,隻于唇間溢出一聲輕喚,而後再沒了下文。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
及此,不禁憶起些陳年往事。
又想起年幼在澗都的那些日子。她時常會惦念,是在時而深夜夜不成寐之時,靜靜回想那些自在的日子。雖不是大富大貴,可在亦算得是富足。
是那般自在啊……
至此,她忽憶起顔玉書那日與她說的話。
“可你入宮來,便是十來年不能出去了。”
想到此處,她怔怔擡手撫上額角。指腹方才觸及傷處,那股痛意就乍然揮發擴散開來,叫她疼得龇牙咧嘴。掠過的寒風冷冽,從額上拂過的一瞬更将痛意放大數倍,尤似把磨得鋒利的剔骨刀。
卻不曉因甚,隻覺着連胸腔裡的心都像被剜了刀那般生生的疼。
她聽見寒鴉凄厲的啼叫聲不絕。
望向遠處雲煙籠絡黑黝黝的山脈時,她驟然想起來那日裡的答複。直至天色漸沉,良久思緒回攏,終餘下半縷歎息。
最後竟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處覺着更疼些了。
*
似有甚物哽在咽喉胸腔之中。
郁結着一口氣,一時間卻說不上來到底是因何而起。她腰有些疼,顔玉書在圈椅墊了幾層軟墊,坐下才稍舒适那麼一些。
“桃桃你先坐一坐啊,我去尋藥。”才從他手中接過熱茶,甚連話都沒叫她說上半句,這宮監便點燈折過身找藥酒去了。
掌心有暖意悠悠擴散,茶盞彌漫着溢着茶香的白色霧氣,屋中窗牖半敞,獵獵朔風自此跻身而入掠過紗籠的燈盞,便惹得手中熱茶飄搖的霧氣聚了又散,燈燭微晃。忽明忽暗間,她聽見箱籠翻找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
不消幾時,她覺着有些困倦了。
周身都很累,倚着案幾前的圈椅坐下便不願再動彈。
晃晃之間好似墜進個虛實難辨的夢。
似乎看見許許多多景象,在眼前不斷轉換,瞧不真切。
“幸好我這備着藥,不然可還得往太醫院跑一趟。”
而于她倚靠着椅背将要昏睡過去之時,一道纖細冷冽的嗓音陡然響起。随風兒飄飄入耳,心口登時猛一咯噔,睜眼撞入雙墨色翻湧的眼。心緒這才得以清明,連着那幾絲朦胧睡意都随之雲消霧散。
他湊得極近,鼻間呼出的熱氣便都呼在她臉上,臉頰甚不由的随着那縷縷落下的溫熱連片的灼燒着。
見他稍蹙着眉,眼中皆是惑然。她往後靠去稍稍:“怎了?”
“你不理我,瞧瞧你是不是睡着了啊。”那宮監蹙眉悠悠啟口。末了,又細聲道:“我先給你擦藥啊!”
她身子一偏,躲開了他探來的手。
“又不是甚要緊的事。”她頗是不以為然,
那宮監擱下瓷瓶,複繞至她身側,又溫聲好言勸她:“桃桃你不能任性胡來,不擦藥淤血怎能散?”
話了隻得她一道冷哼。
烏眸一轉别過腦袋不再搭理他。那雙烏圓的眸白眼半翻,豎着眉頭,愣是沒給他半分好顔色瞧。默了半瞬,顔玉書大抵也猜着她在氣甚了。
不免想起,離了尚方司在到下坪的路上。
路還未走一半天就已黑全了。獨餘檐下宮燈亮着,耳邊還有偏道叢間傳來的簌簌蟲鳴。沿着宮道而行,她忽然與他提及良妃。
“你說,那良妃……”隻是話方起頭就遭他捂了嘴。
他聽得心驚肉跳,速速循着四周看了圈,确認無人後才壓着聲兒,告訴她:“咱們心裡知曉就好!當心隔牆有耳啊!”
當即,她沒再說話。
隻轉眸朝他投來個怨艾的眼神,而後就沒再同他說過半個字。
“我知道你生氣。”及此,他幽幽歎了聲氣,在她身側緩緩蹲下身來,又啟口,細聲寬慰她,“大抵就是腦瓜子不靈光,咱們這些靈光的,不要往心裡去。”
果如他所料,聞言的一霎少女幾不可察地偏了腦袋,似乎連眼上兩道彎細的黛眉徐緩舒展了幾分。隻是因一瞬情緒波動腰身動作放大,便一下扯及腰部以下的痛處,疼得人心肝脾腎仿佛都要跟着一塊疼了。
“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坐着。”耳邊傳來宮監訓斥,除去焦急,似還有幾分無奈在裡。
她根本不想聽他說話。眉頭依還蹙着,仍是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