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遠去些。
“天色不早,我該回了。”
是以,她支着腰身想從案上下來,可才先冒出的半點勢頭,就遭他先一步探來的手攔回跟前,又塞回案桌上。
*
條案上置着盆鵝掌柴。
桌角堆起的書冊又遭風揪起了幾頁,與涼風晃蕩,發出陣陣沉悶細碎的聲響。
“為甚要躲我啊?”
他又蹙起了眉,半歪着腦袋,出口的話調子輕緩随絲絲稀碎的涼風飄飄落入耳中來。尋桃搖頭否認:“我沒有。”
“沒有為甚突然要走?”
嗯,她答不上來。
是以,幹脆就不作聲。眸光凝在他臉上,便見他漾在臉上的笑意恣肆。他幽幽啟口:“我最近學到一句詩。”
而在他再次接近時,尋桃心頭一跳,擡手掩了他的嘴。
他垂眼瞧捂在唇間那隻瑩白的手,“嗯”的一聲輕哼,頃刻眼中似有一瞬晃然。而後覆手擒住她手腕,張嘴就咬了她的食指。
隻覺指尖一疼,見他那抹彎起的唇角晃漾的笑意,映入眼中愈發恣意。
“你做甚咬我?”
他不應聲,反又朝她湊近。
她話都沒來得及說眼前蓦然出現張放大的臉。尚未反應過來,唇齒又覆了上來,落下點點不輕不重的啃咬。稍過半瞬,又離她而去,朝她輕輕地笑,彎起了眼。
眨眼的功夫,他覆手與她倒來了茶水。
見其指尖細白,撚着杯盞送至唇邊,輕輕送氣,待茶水稍涼卻些微,複又輾轉送至她嘴邊來。
沖她擠眉弄眼,示意她喝茶。
她愣愣擡手要接,那宮監卻倒皺起了眉,她這會兒才會意,才又怔怔地張嘴把他喂來的茶水吞入口中。
“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他眉目終得半分舒展,擱下手中杯盞。擡首望向她去,他又道:“桃桃,我真的好想你。這會兒筵席還未結束呢,桃桃再留一會兒好不好?”
他從不吝啬表達自己對褚尋桃的情感。
掩藏遠比直言更加無益,最重要是,過于隐晦她真不一定能明白……
他常常能嗅到身上馥郁而清冷的幽香。
每是這般,他就會将手覆上别在腰間的香囊,用拇指指腹一遍遍摩挲上頭繡的山刺玫。心裡總會漾起幾分歡喜,總會覺着,渺茫的日子裡,多少也會有些盼頭。
是,那麼些年來。
他頭一次收到姑娘贈的東西。
是褚尋桃送的。
他想收起來。
心中卻不舍它藏在暗無天日中的箱籠内,随身帶着,又覺着給他着實浪費。
後來,待他能見到些希望了。
終能将它系上腰間,陪着他繼續走往後的路。思及此,他輕輕啟口:“見不着你的時候,我就瞧瞧你贈與我的香囊。”
擡眼撞進雙墨色翻湧的眼。
稠稠思緒晦暗不明,見他隽秀微揚的眉,他細細替她掠去耳際淩亂的發,拂過耳後。略有薄繭的指腹冉冉摩挲,輕慢捏揉她的耳垂。
眼中似蘊了笑意。
又或是旁的。頃刻間隻覺頭腦一片混沌,昏昏沉沉,鼻間皆是他身上馥馥的脂粉香。
目光凝落往下,瞧見他别在腰間處的藕粉色香囊,尋桃忽才想起,前些日子叫她十分不快的事。
“你還沒扔啊?”是以,說這話時語調之中都是抑不住的怪異。
“我扔它做甚?”他眼中的疑惑不假,甚拔高了音調還反問起她來。半會兒沒應答,他就歪過腦袋,滿臉的不解與茫然。
尋桃丢去一個白眼:“你心知肚明。”
這會兒顔玉書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一件事。
“我不是真的不想要了啊,我隻是……想你來找我啊……”他啟口解釋。右掌覆至垂在衫袍下擺前的香袋上,伴着手腕扭動的細微的動作,在掌中輕輕捏了捏,聲音漸漸弱了些許:“你不願見我,我根本見不着你,所以我才……”
他斂了神色擡眼瞧她,又連忙細聲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扔掉,我都一直揣在身上的。”
“那天沒有帶……是因為……”話說了一半。
他抿抿唇,才輕輕開口,繼續道:“是因……我心裡有氣。”
“因為那天我說了那麼些話,如果再帶在身上……總覺着,顯得我好沒皮沒臉……”
“還有你見到那個宮女,我不認識她,是她在宮道上撞到我。我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她就哭起來了。”
“莫不是你欺負了人家。”聽完他的解釋,尋桃隻是舉目睨他一眼,語調更是怪異聽得他極其的不自在,“又或者,是你從前辜負了人家,可你卻将此忘得一幹二淨。”
“桃桃,我到底如何你能看見的啊!我怎會是這種人?我連她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啊!”他有些急了,話說得急促,連語調也随之上揚,縱然努力抑制着,言語中仍舊滿是焦躁。
“我不曉得你。”她絮絮地說着,語調很輕,卻足以讓他聽得清楚,“是不是你心知肚明,俗話說的好,知人口面不知心,萬一你瞧着人家好看,見色起意不成事情敗露……”
她越說越離譜。
言罷,還朝他投來個頗是怪異的眼神。口雖未言,但他卻讀懂裡頭的意思。她分明是在說:“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
顔玉書要冤死了。
轉瞬他就想到了個好法子。
“不然我跟我去尋她,三人對面,把事情說清楚?”末了,手腕倏地一緊,他微涼的掌心覆了上來,要拉着她去對峙。
尋桃眼睛一瞪,旋即一把抽回了那隻遭他攥在掌中的手。擡眸迎上他略帶茫然的眼,她往後退避縮了縮身子:“逗你玩的!我才不去!”
身上的傷還疼着呢!
傻子才挑這個節骨眼上喜甯宮。
“桃桃——”須臾。他拖長了音調。
眼眸似有華光閃爍,眉眼低垂着,又細細道:“你相信我。”
“信。”
“我信。”
言罷,便見那宮監彎着眼睛笑了。
尋桃不禁蹙眉:“你笑甚啊?”
他晃晃腦袋,面上笑得恣意,清隽的臉龐在眼前倏忽放大,轉眸墜進雙墨色翻湧的眼。亮亮的,像揉碎了星星在裡頭,說話聲音又輕又細:“我高興啊。”
“有什麼好高興的?”
“本來是沒甚好高興的,但是見到你,我就覺得高興。”眼波流轉間,垂下的眼簾遮掩了他眸中紛亂的思緒。
“我已經好多天沒有與你見面了。”說着,他徐徐擡眼,他的話說的緩緩,語調也是輕細柔和,“不知為甚,分明你在我眼前了,還是覺着好想你。”
眸光遊離在她臉上,卻也叫人徒增幾分不自在,想掩住他的眼睛。
她确實也這麼幹了。
纖密的鴉睫在她掌心輕顫,細微顫動,掠過掌心軟肉又似有似無。
隻是半瞬錯愕,正欲撤開手那隻微涼的手就先覆了上來,輕捏着她的手腕按下了她掩在他眼上的手。對上他滿目的訝然,他眨眨眼,裹挾着淡淡幽香就朝她靠近了些。
“為什麼要捂我眼睛啊?”他眼中蘊着些微求知若渴的意味,“還是說桃桃不喜歡我這張臉嗎?”
光聽見那句輕飄飄的話。
甚叫她都不曾來得及思忖,隻感脖頸倏地一涼,似是有甚物什磕在頸間未遭衣物遮蓋的肌膚上,間中還拌着絲縷疼意,像遭人咬了!轉眸望見雙喜色晃漾的眼及那兩側彎起的唇角。
才反應過來……她确實是被咬了!這死太監是屬狗的吧?!
她偏是憋不出話來,隻能睜圓着眼睛幹瞪着。他還有臉笑,笑嘻嘻地湊過來,捧着她的腦袋要親她。
撫在臉側的手掌心沁着灼熱,繼而後挪,燭火搖曳描摹躍動之時,似為那張瓷白的面容徒添了幾分豔色。
“桃桃~”那聲輕喚說的千回百轉。
語調彎彎繞繞,良久,才掀動那張嫣紅的薄唇吐出一團白霧來。
垂着眼眉,話語間擡眼瞟她。出口的話輕得都似要沒在窗棂外的風聲裡:“往後,能不能不對我那麼兇啊?”
像是征求意見的。
到尋桃耳裡話又是變了個意思。
尋桃疑惑:“我……我平日很兇麼?”
細細想,好似确實如此。對待他從頭到尾确實算不得好脾氣。
“也不是呀,隻是……”他先是沉默,片刻後方才啟唇,話說得又輕又慢,“想桃桃對我不要那麼兇神惡煞啊。”
“桃桃~”估摸是久不見她應答,那宮監又蹙着眉細聲喚她,将她一條手臂抱在懷裡,來回的晃悠。連帶她身子都一起晃,左右晃得頭暈。
有些時候,或該是閑暇無事間又或是寝不能寐時,尋桃會憶想過去的事情。
尤是想到那不加掩飾的厭惡曾也在這張瓷白的臉龐漂浮晃漾過,她就不由地生起一身疙瘩。先前,她有時亦會思索,卻總不得其解。
她心情頗是複雜,幾經猶豫,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盤踞已久的疑惑:“你……你在外頭也這樣嗎?”
着實有些難以想象。
“自然不是啊!”聞聲,他就扯着嗓子叫出了聲。
該是情緒稍有些激動,話出口時,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子。一時間,顔玉書甚感些微窘迫。垂眼窺觑她的神色,見無異樣,才又伸手去摟她。
“隻是對桃桃這樣。”
那張皙白的臉紅紅,他斂着眉眼擡眸睨她,朱唇翕動細聲吐出句話。又蹙着眉梢:“獨獨因你而已啊!”
她一知半解。
而以她這頭腦一時間亦難以理解。
“你為甚要對我這般好?”
譬如此。
或許亦獨是她才問得出這般白癡的話來。
“你明知故問啊!”果不然,他就蹙了眼眉,面容染上幾分愠意,朱唇張合翕動又是句句絮叨:“我贈你钗子,贈你耳墜,不是早明說了嘛?我同你說甚,你從來無心裝。字字句句入耳,卻半個字都不往心裡去。”
“還有先前,我與你表明心迹。你從不抗拒我與你接觸,可你與我說的想想……後頭卻忘得個幹淨……硬是半點都沒想起,自己到底同我說過甚。”頗為埋怨垂着眼簾瞟她一眼,縱是再為抑制,還是叫她瞧出了幾分不斷翻湧的委屈。
覆于左手背上的手下下揉搓着凸起的骨節,他斂下了眼睑,“如若,你将待貴妃娘娘的在意分我半分,我都會心滿意足了。”
“桃桃,我歡喜你啊!”
“我也不曉得從何時開始的,就好似,忽有一日看你就順眼了。從前見你讨厭,隻是一日起,乍的就覺着你幹甚都格外理所應當。”
他又道:“我曉得你待我好是全因個沒由來的夢。隻是我想……隻要不是桃桃厭惡我,旁的,都可以慢慢的慢慢的來。”
“桃桃,我不逼你。”
“我知道,你待我定也是與旁人不同的~”
“桃桃,你要歡喜我呀。”說着,他一頓。
想了想。目光再度落到她身上,彎起的眉眼笑得明媚:“你方才親我,是不是也是歡喜我的呀?”
她不作應答,甚是偏過腦袋去佯裝着是聽不着。
見她眸光閃爍,那匿藏心底的歡喜又不住雀躍幾分。小心翼翼地,欺近她。
幾分唇瓣上越漸加重的疼意,皎白的齒遍遍輕咬着朱唇,啃咬蠕動。她又是怔愣了半晌,直至那股疼意蔓延擴散,将才抵着他的肩畔推拒起來。
“不咬你了。”那宮監輕輕地笑。
撲在耳根的氣息滾熱,那雙狹長的眼似有水光潋滟,眼底甚泛起絲絲稠紅。皺起的眼眉緩緩舒展,眼波流轉間,他垂着眼欺近些來,低眉順眼,煞有幾分惹人憐愛的模樣。
“桃桃,我們做對食吧?好不好?”
輕啄她的唇瓣,似帶了幾分誘哄的意味,溫聲細語,與她說道。
擡眼就能對上那雙清隽的眸,仿佛蘊了一捧秋水,又或是,似暮春三月時掠過山野的風,是盼春湖面飄浮的柳絮,晃漾着,引着她沉溺。
她有些發懵:“對食一般要做甚?”
“就是……就是往後不是一個人了呀,一起吃飯玩耍,像尋常夫妻一樣。”
“我不曉得是怎樣,沒人同我說過這個。”語畢,見眼前人眉梢微皺,心底便徒添了幾分的不自在,她又啟口:“我是不是有些蠢笨?連這都要問?”
他半眯着眼睛,腦袋晃了晃。
他或是有些倦了。複而欺近無骨那般半個身子都往她身上栽。不消時,他支起身子,半阖的眼眸恍似蒙上了層薄霜,連出口的話都輕得不像話:“那……桃桃和我做對食就知道了啊。”
環在腰間的臂膊繼而收攏,埋首至她頸窩,鼻間呼出的熱氣落于面頰耳畔間,在她臉側亂糟糟地蹭。
未等着她應聲,他又直起腰身來吻她的耳朵。耳尖泛起的些微涼意,酥酥癢癢,耳根亦染上幾分的麻,感覺到落在耳畔的溫熱。
她有些發怔,恍惚之時望進雙潋滟水色的眼,朦朦胧胧,恍似蒙着層氤氲的霧氣,甚是溺在那雙眼裡怔愣半晌。他亦不再說話,甚至那雙眼睛何時掠去的也不甚記得。她固然是不知曉其中詳細的。
但是,又覺着似乎感覺不太相同。
那絲絲溫熱又回到耳尖,溫涼的觸感由着耳廓蔓延至耳垂,灑落在臉側的鼻息甚是灼熱。
他的呼吸似乎再次變得厚重。覆在後腦的手沒入柔軟的發絲間,緊緊扣着。才聽他輕飄飄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好不好呀?”
輕細冷冽,宛似珠落玉盤,是山野淌過心頭泠泠的溪澗。蠱惑着她,稀裡糊塗的點頭。
*
凜凜寒風吹得門扇哐哐作響。
門扇開合,隻聞吱呀一聲略微尖銳的聲響。周身都灌滿冷風,尋桃的手吹得有些發冷,她緩緩合上門扇,轉身的一刹就撞入一雙急切溫柔的眼。
尋桃吓了跳。待瞧清來人後,唇齒開合不禁溢出一道驚呼:“小姐?!”
屋中暖洋洋的。
還很靜,靜得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見。
不知小姐在這等了多久,除此以外,似乎還有幾絲疲憊與困倦。陳明珠扶着圓桌緩緩坐起,秀眉微蹙着,視線凝在她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啟口,聲音仍舊柔和:“你去何處了?怎這般晚歸?”
言外之意也是為甚在長康宮會尋不着她。
“心情不佳,散心去了。”尋桃答得沒有半點猶豫,聲音有些悶悶的。繞過圓桌便直奔床榻,往厚被褥上一趴便不願動彈了。
她腰身往下還是疼痛,趴着會更舒适一些。
陳明珠抿抿唇,輕輕歎了口氣。
“桃兒,陛下罰你也是無奈之舉。”
她緩緩行至拔步床邊,撫着裙坐下,每一步都輕柔到極緻。
尋桃等着她開口,良久,才聞一聲幽幽地歎息傳來。陳明珠細細的聲音随之響起:“若非是我,你也不會遭受這種事情。”
“桃兒沒有怪小姐。”罷了她亦在心底幽幽的歎了口氣。她也不知曉自己到底因何而不虞了,心底煩擾的似乎很多,每一樣都讓她感到不悅。
不止是挨罰,也不止是那些叫人糟心的話。
不變的是,她心裡從未怨怪過陳明珠。
“是在氣陛下,對于喜甯宮的處罰不滿?”想也知曉。陳明珠自是了解她的脾性的,複又細聲啟唇,說道:“他知曉這樣對你略有不公,所以筵席散後特地挑了些你喜歡的東西來……”
也是這時尋桃才發現房中多了許多不屬于她的物件。
桌案上堆疊着,瞧着有座小丘那般高。不出意外,裡頭都是些裁衣的布匹或是首飾,可她并不覺得高興,隻覺有一口氣在胸口堵着,用力喘息到底都無濟于事。
而後她斜過眼,瞟了眼置于桌案上頭的物什,悶聲道:“呸,一口砂糖一口糞。”
“就是給我新衣裳和首飾我也不會忘記的。”
陳明珠想起筵席上的事情。
許是思慮過多,此時竟覺着有些頭疼。她的目光回到眼前少女身上,盯着那顆黑溜溜的後腦勺思索良久,才道出句:“還有啊……不用太将太後與良妃的話放心上。”
“我曉得的,太後才不是真心想壯大後宮,就是故意惡心姑爺和小姐的。”她已經扯過裡側的被褥,兜腦将腦袋蒙在了被褥裡,說話時便從裡頭傳來悶悶的聲音。
聞言的一刹陳明珠心頭一跳,腰肢略微僵了僵。
這并不像桃兒會思慮到的事情。
“誰跟你說的?”陳明珠試探着發問。
她的疑慮并不多餘。按照陳明珠對她的了解,她想的一貫簡單,這丫頭自身并不會将事情想得那麼深。思及此,心裡經已積起了一團烏雲,重重疊疊,蒙在心頭。
“顔玉書告訴我的。”果不其然,轉瞬就在她口中聽到那個并不陌生的名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竟是這般相熟了。
是何時熟絡的,熟絡到哪一番地步,她竟也一無所知。
思及此陳明珠心情有些微複雜,隻是很快她便将這些憂慮摒棄,探手掀去少女蒙在腦上的被褥,溫聲道:“傷如何了?還能坐着麼?”
“能。”尋桃應了一聲,這會兒才扶着床柱慢慢爬起。靠着床欄墊上軟枕。皆因身上有傷,她的動作慢騰騰的。陳明珠看的心裡不是滋味兒,卻也無從下手幫她。
待她坐好,陳明珠便朝她挪過去些。
略微拉近了些距離,眼中的關切好似更重了幾分:“讓我瞧瞧你額上的傷如何?”
隻是,她下意識擡手撫上額角,随後晃晃腦袋:“不用了小姐,顔玉書替我上過藥了。”
顔玉書顔玉書。
又是顔玉書。
“你怎會和他們有來往?”
“在……剛進宮沒久的時候,因為一些小矛盾……”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幹脆是沒了聲響。
倒不是有什不見得光,隻是她這‘小矛盾’着實不太好說。總不能說,她欺負過還是雜役房下等奴才時的顔玉書一段時日吧……
陳明珠右眼皮跳了跳,那怪異感自心底洶湧蔓延而上,隻覺心頭略略的不安。是以,她複又問:“他何時替你上的藥?”
“從尚方司出來之後。”
“在何處?”
“在他住處。”少女如是答道。
陳明珠驚了。
她竟是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妥?甚至神色坦然!
“你怎跑他住處去了呀!”意識到自個兒因為情緒激動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好似有股躁氣往心頭上蹿,一度要躍出胸腔。
“不行的麼?”而後,她說出了讓人更為窒息的後半段話,“他住處沒有旁人啊。”
陳明珠:“???”
“他是男子你是女子。”
“桃兒知道呀。”
“……”
陳明珠鮮少會因氣惱憋得說不出話。繼而趕忙平複了思緒,她沉下聲來,問出了憂慮的關鍵:“你,可與那位顔廠臣相熟?”
語罷,便見她瑩白的臉添了幾分詫色,甚至擡手摸摸唇瓣。
陳明珠目光始終凝在她臉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怕錯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她急切得望得到回答,可這小姑娘目光遊移,甚至臉頰還飄起小片薄紅,支支吾吾地敷衍她:“算……算是罷。”
“算是?”
什麼叫做算是?這丫頭沒有覺得哪裡不妥,甚至,都沒察覺她臉色不對。歪過腦袋去望着她疑惑道:“怎了小姐?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說罷便掀開被褥要來扶她。
陳明珠擺擺手,她心情複雜,想繼續問點什麼,可估摸着也不會聽到旁的。
至此,她終沉沉歎了口氣,左右端詳着眼前的少女,方才啟口溫聲詢問:“身上的傷如何?上過藥了麼?快讓我瞧瞧傷得重麼。”
隻得少女悠悠一笑:“小姐有甲在身不得操勞,就且回去歇着吧!一會兒讓音滿幫我敷一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