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夏滿用筷子挑了挑面條。
他放下筷子,手臂撐在桌面上,真摯地看着她說:“我看見你成績了,所以來給你推薦一個補課機構,還挺不錯的,我也在那。”
吃龍須面徐念念都差點被噎住,嘴角沒忍住抽了抽,這金毛哥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說青梅竹馬真的很好磕,但高冷夏滿跟陽光型周思南好像也蠻配。
所以那天出于好奇,她問了問同桌是怎麼看這位帥哥的。
夏滿沉思許久,憋出倆字:“金毛。”
徐念念這麼一咂摸,還真是。
卻沒想到夏滿臉不紅心不跳,擡起頭看向他:“貴嗎?”
周思南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頓了一下,趕快說:“還行,算是平均價格,不是隻有一對一,有大班。”
“都教什麼?”她似乎是真想去。
“數理化英,等回去我可以把老師微信推給你,我知道咱們學校挺多人都在那補課,”他跟賣課的一樣,興奮地說,“離得不遠,走路就十分鐘,騎電動車就更快了。”
夏滿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龍須面,腦子裡在瘋狂計算着如果要補課的話,要補哪幾門,補多久需要多少錢,該怎麼跟陳季蘭張口。
但事實是,她張不開這個口。
“……我好像見過你走着上學,如果沒有電動車的話我可以帶你。”周思南還挺激動的,大概是覺得近水樓台,勸說夏滿的機會就更多了點。
“我這一會兒不在,你就準備被人賣了?”
又冷又拽的聲音從三人身側傳來,盛垣亓抄着兜立在旁邊,嘴角盡管帶着笑若有似無的笑,下颚線卻始終繃得很緊,線條鋒利,比平時的攻擊力更盛。
夏滿愣着,片刻後轉過臉,擡手撩起一邊垂下去的碎發到耳後,挑起面條吃了一口。
盛垣亓校服外套敞開着,裡面是件黑色短袖,他也沒拿餐盤,但仍不急不慢地在這桌坐下,坐到唯一的空位,也就是周思南的身旁。
他坐得不正,兩條長腿露在過道處散漫交疊,視線淡淡掃過旁邊周思南,輕笑着:“怎麼,準備把我們家夏滿騙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打黑工?”
食堂喧鬧,除了有人會因為好奇朝着他們這邊瞧瞧,倒沒什麼能聽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餐桌上三人都被他這句,“我家夏滿”驚到了。
夏滿心髒莫名很怪。
就像是平靜如常的水面,忽然冒出三兩隻小金魚不知疲倦地吐泡泡,“卟”地一下、兩下、三下,水似乎活了。
她手指緊捏着筷子,回過神來盯着盛垣亓:“你比他更像騙子。”
周思南倒是不怵,他直直地看回去:“我隻是介紹夏滿去一個補課機構而已,兄弟你擔心什麼?”
“我也沒說什麼啊,”盛垣亓瞥了眼旁邊的人,尾音拖着看向夏滿,“畢竟新延這地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騙了怎麼辦,對不對,表妹?”
“……”夏滿眯起眼睛,無語地睨着他,“表你大爺。”
徐念念在旁邊快看呆了。
哇哦,第一次見同桌冷臉罵人唉,好帥。
正說着,夏滿原本都準備一點面子不給他留,急赤白臉地把他臭罵一頓,手機在褲兜裡忽然開始振,還是那種沒完沒了地狂振。
手機帶到學校開飛行加靜音是最穩妥的,但夏滿一般都隻關靜音,她怕萬一家裡出什麼事,她沒法及時收到。
但一般情況沒什麼人給她打電話。
她心裡莫名一緊。
龍須面還剩大半碗,夏滿直接端着碗起身,留下句吃飽了,像是後面有誰在追着她一樣,把碗放到餐盤回收處,一路小跑離開食堂。
在食堂外繞了一圈,她找到個僻靜無人處翻出手機,靠着樹幹,垂下眼沉默看着屏幕上偌大的名字——陳季蘭。
忽然給她打電話幹嘛?
“喂?”
“喂,是我。”
這是什麼生疏客套的對話。
“怎麼忽然打電話?”夏滿手機貼着臉頰,風口處溫度略涼,她被凍得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
那邊并不算安靜,時不時夾雜幾句夏滿聽不懂的韓語。
“給你發了微信沒回。”
“有沒有可能,我在學校。”
“……”
跳過這茬,陳季蘭不冷不熱地說:“剛收到一條你們老師發給我的短信,說你的成績問題。”
夏滿愣着:“給你發短信?”
她沉思一陣,後知後覺想到大概班主任是順着家長信息登記表上打過去的,轉過來那天劉甯秋讓她填了這麼張表,她沒多想,就老老實實把陳季蘭信息都填上去。
但這麼多年,無論是好事壞事,老師聯系的永遠是夏爺爺,聯系陳季蘭還是第一次。
“你們老師說你學習态度挺認真,還有彎道超車的機會,讓我們家長别放棄,”陳季蘭緩緩說着,“所以你态度認真,就考了全年級倒數第四,态度要不認真,是不是就奔着跟人搶第一啊。”
頭頂樹幹被夜風吹得沙拉拉響,天沒完全變黑,準确說是在交替之際。
夏滿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而表情仍是那樣,平靜如往昔,好像并未聽見來自母親的陰陽怪氣一般。
她不想解釋,也懶得解釋。
“沒别的事就挂了,越洋電話很貴。”夏滿冷冷淡淡地說,随即也沒管對面還有沒有後話,按下屏幕,通話直接結束。
食堂後的連廊通向體育館和住校生宿舍,這個時間根本沒人往那走,空蕩寂靜,她獨身一人在樹叢中,肩膀上還留有匆忙鑽進來時,無意沾上的樹葉殘花。
夏滿把手機塞回褲兜,垂下頭搓搓觸感冰涼的臉頰,長長地歎出了口氣。
也許是她的幻覺,她聳聳鼻子。
好像有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氣味鑽進鼻腔,清爽、幹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讓這場幻夢變得更清晰真實。
直到那人停在她面前,夏滿怔愣着緩緩揚起頭,看向眼前高出她一頭的少年。
盛垣亓垂眼瞧她,眉眼間泛起些緊張意味,可他們就這麼無聲對視許久,最後都化為一句低沉溫柔的聲音:“哭什麼?”
夏滿腦子嗡地一聲,半晌她緩緩擡手拂過臉頰,摸到一滴清涼的淚珠。
她在,盛垣亓面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