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以前呆的箕尾山和玉蘭苑,都是偏南的地方,冬季都是幹冷,下大雨了就是濕冷,是不會下大雪。
雪花對于來自南方溫熱山林的類妖小慈而言,實在是太過稀奇的東西。
隻是下雪以後,外面實在太冷了。
小慈玩過雪幾回以後,興趣便沒了,時常窩在屋裡。隻是每天去上學,都需要下定決心,好生哄自己去。
不知是否因為那次險些喪命的大傷,小慈真的像是宋鵲說得骨子裡虧了,養不回來,小慈和以前相比,格外畏寒。
不過沈禹疏從不緊小慈衣食,小慈一個南方妖,裡三層外三層,将自己裹成一個球,外頭還要披個大氅,手裡長長的袖子裡捂着一個熱乎乎的湯婆子,就算畏寒,也沒多少個時候會被冷着。
歲尾了。
沈禹疏似乎回來的時間多了很多,小慈下課後基本上都可以看到他。
“禹疏哥哥,你回來了。”
小慈一見到沈禹疏就難掩高興,小慈是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也鮮少什麼避嫌之類的人類禮節,沖着去,堪堪要撲到人懷裡的姿勢。
“對。”沈禹疏微微站定,垂眸望着它。
“下學了,何時放年假?”沈禹疏笑着問,眼裡含着溫暖的眸光,伸手自然地揉揉小慈的發絲。
小慈仰頭望他。
小慈今日在學堂依舊還是找不到一個朋友,沒有人和它說說話的糟糕心情在見到沈禹疏時全都一掃而空。
類貓的三瓣唇,淡淡地粉,雪天室外天氣寒冷,臉上沒有任何遮蓋,臉上吹了風,唇瓣都變得紅潤潤地,小慈穿得多,身上熱,兩頰也是粉撲撲的。
顯得氣色很好。
“嗯,下學了。”
“再過七八日吧。”
小慈像隻小貓咪一樣,兩手臂親昵地環住沈禹疏身着月牙色白袍的手臂,“近來幾日你都常常呆在這裡。”
“是沒有活要幹了嗎?”
小慈也不這麼清楚沈禹疏是幹什麼的,他每天具體都是在忙些什麼。
沈禹疏對小慈向來都是長輩關懷的心态,且小慈個子就在沈禹疏的肩膀處,沈禹疏對它就像一個喜歡撒嬌的弟弟或是妹妹,對小慈這樣的動作沒多在意。
望着小慈頭頂上有些柔軟的發旋,圓圓的眼瞳裡滿是不加掩飾的天真爛漫和信任,想起它不好的遭遇,便不由地心軟,心生憐憫。
耐心道,“不是。”
“是準備過年了,人類有年節,一家人都要團聚,活可以留在過完年再幹。”
小慈長長地哦了一聲,知道了沈禹疏隻是暫時不用去忙了,但心情還是很好。
“過年啊?”
“其實我也知道的。”
“我以前下山的時候見過,你們人類會在街上房屋上挂上好多燈籠,還會在天上放好多會發光的花。”
“那些小孩還會拿個彩燈,而且她們好多都是穿紅顔色的衣裳。”
小慈不辭辛勞地嘀咕,分享它所見聞過的點點滴滴。
“可是我住的那個山過年是不會下雪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
“不像這裡,雪落滿了山。全都變白了。”小慈語氣天真地說。
兩人回到屋裡,小慈才松開沈禹疏的手,沈禹疏習慣照顧人,在他背後關門。
沈禹疏聽着小慈絮叨一樣的話,這才找到了一些可說的點。它一直好奇小慈的來曆,畢竟是救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妖,于是問道,“那你住的那個山叫什麼名字?”
小慈想也沒想道,“箕尾山。”
一處不出名的荒山,沈禹疏也不認識。
救小慈的地方是沈都的一處偏遠小村,與南诏毗鄰。
“小慈,那你可還記得是誰折了你的手?”沈禹疏柔聲細語問小慈。
他雖有戒心,但至今從未過問過小慈的來曆。因小慈是明顯的弱勢,且那樣的經曆,實在難以啟齒,又恐怕它想起會難受。
但如今小慈已經傷愈得差不多。
問清楚來曆才更好。
小慈望了望高大挺拔的沈禹疏,臉色如常,似乎還沒從方才歡快的氣氛中脫離,停滞了一會,想起那天的烏鴉叫,□□的那團鮮血淋漓的肉團子,臉上有掩蓋不了的愁緒。
小慈臉陰了一下。它知道沈禹疏是想問它一些關于以前的事,畢竟就算它是個類,但來曆不明,還是了解清楚一些,才更好善後。
隻是人類男子似乎是很在意另一半是否失身。
它和死蚊子精的由來實在龌蹉。
它的清白早已失了,那個該死的蚊子精,小慈一想到它,就恨得牙癢癢。
但自己連孩子都有過,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有了,沈禹疏肯定已經知道了它非清白之身。
小慈有些難過,思緒飄到遠方。
小慈想起那雙猶如夢魇般的血瞳義眼,臉色蒼白道,“當然記得,此生難忘。”
沈禹疏望向小慈,似乎看見了它眼裡的淚光,心裡有些不忍。
“你是想問我的來曆嗎?”
“我沒有失憶過,自然都記得。”
“把我捉去的是一隻大妖,它不是什麼尋常的妖類,形似蚊,身型巨大,會吸血,雙目赤紅,住的地方是一處水榭庭院,有衆多仆妖,應該是一方頗有勢力的大妖。”
小慈望着沈禹疏的眼睛,突然覺得既然說了個開頭,沈禹疏也早知它不幹淨,幹脆破罐子破摔全說了罷。
小慈回憶起如何逃脫的記憶,悶悶地說道,“後來,那大妖似遇到了什麼麻煩,把我送到了一處鄉下的農莊裡,有一片竹林,把我養大的就是一個竹妖,所以我認識竹林中有一種蛇是有毒的。一日,我悄悄取了毒,将那大妖看管我的妖通通毒殺了,才逃出來的。”
“我就是一隻很普通的妖,妖力也很弱,連化形都化不好。”小慈有些緊張,說得混亂,說起和蚊子妖的初遇。
“那一日我下山覓食,碰到了那大妖虐殺人,我不想惹事,本想悄悄地逃開,但它注意到了我,還把我傷了,應該聞到我身上的血味就認出我來了。”
“後來就把我帶了回去,那大妖原形極醜陋,有一雙很大的白翼,抓着我就在天空上飛。”
“剛開始我問它要對我幹什麼。”
“它說隻是個做個仆人,可後來我才知道好像是我可以拿來修煉,且我與它結合,生下來的東西應該是對它很有用的。”
小慈說得亂七八糟,簡單和沈禹疏交代了自己的來曆。
話畢,小慈小心翼翼地瞧了幾眼沈禹疏的眼色。
沈禹疏聽完臉色極凝重,沉得要滴出水,讓小慈心裡好受了些。
它不清白不是它的錯,小慈開脫地想。
它原本隻是山野間一個肆意潇灑的小妖,如果它先遇到月朗風清的沈禹疏,不是死蚊子妖,它也可以清清白白地喜歡他。
都是死蚊子的錯。
小慈巴不得給它千刀萬剮。
沈禹疏讀得書多,從小慈的隻言片語中就知曉這大妖就是血螻,同小慈一般都是罕見的上古異獸,隻不過,血螻一族,妖力高強,極擅煉毒,在南诏神出鬼沒,是衆仙門世家這麼多年來一塊心病。
兩親緣相隔甚遠的異獸血脈結合不知強到什麼地步。
沈禹疏望着小慈一臉陰霾的臉,漆黑的眼瞳裡含着水光,一時又有些難以啟齒。
沉默良久。沈禹疏才啟唇。
“小慈,那你肚裡的孩子現如今在何處?”
小慈蹙着眉,這是它最不想回憶的東西。
“應該死了吧。”小慈視線刻意回避沈禹疏,語氣緩慢陰郁。
“逃跑時我從台階下摔下,流了很多血,逃到一個不知名深山裡産子,擔心被發現,我來不及殺了它,就匆匆跑了。”
台階摔下,很多血,深山産子,沈禹疏越聽眉頭鎖得越緊,手掌緊握得發白。
小慈唇抿得極緊,指甲陷進手心裡留下深痕。
其實也不算來不及殺了,盡管小慈知道這是它與死蚊子的孽種,見它第一面就厭惡。
但它們類一族本就是母系氏族,以牝母為主。若相戀,牲父就來到牝母之處住下,誕下的類以後分開也是跟着牝母,與牲父關系不大。
畢竟它們類一族認為幼崽是在牝母肚子裡長大的,也由牝母誕下,自然歸由牝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