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其實很想看看沈禹疏的傷口到底有多大、多嚴重,心裡也好有個底,宋鵲給沈禹疏換藥時,它本打算跟着去,被宋鵲說不宜觀看,留在了門外。
如今見沈禹疏在穿上衣服,便走到他跟前,聲音怯生生道,“禹疏哥哥,我能否看看你腹上的傷口。”
沈禹疏才不會讓它看。看了恐喚起它的心魇,披上衣服,系上扣子,動作一點不停。
“你看什麼看,又不是醫師,有什麼好看的?”沈禹疏搪塞它。
小慈還是沒有機會看到,隻當他是怕它擔心,不敢讓它看。
除妖祟哪有這麼簡單,在比較偏遠的地方,大妖就更多,一般修士與其鏖戰,滿身鮮血,死的其實都是修士。
小慈想,若是沈禹疏死了,它該怎麼辦?
宋鵲可能會收留它,但護不了它。他隻是一介醫師。它可能會給血螻捉回去,被囚禁,被奸污,被推入火爐煉了,活得生不如死。
沈禹疏現在就是小慈的主心骨,小慈光是想到就眼眶打轉着淚,悶着聲說出自己的心底話,“禹疏哥哥,要是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
“就算黃泉路,我也要跟着你。”小慈眼圈紅彤彤,盈滿了淚,不想沈禹疏看到自己哭,又微微偏過頭去。
沈禹疏望着小慈淚濕執拗的臉,聽到諸如他死它也跟着死的荒謬言論就不由頭上一熱,愠起一層薄怒,低斥道,“什麼你死我也死,你算我那門子人,還要為我殉身?”
小慈眼淚徑直流了下來。
“那門子都不算,可我一想到你要是死了,我就不想活了。”
小慈向來情緒外露,什麼都在臉上,讓人看得一清二楚。說完之後,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刻意壓低哭聲,哭地隐忍,打得沈禹疏一個措手不及。
它不回答你為什麼這樣做,就會說它的感受。
感受誰能改變啊?難受了邊哭,開心了便笑,他死了就不想活了,讓他從現在開始孤立它,放它走嗎,指不定還要怎麼跟你尋死覓活,要是被血螻或者其他心術不正之人、妖捉到,豈不是造孽嗎?
沈禹疏看見了它哭,又想起它在書塾滿身是血,臉上血淚交加,絕望悲怆的模樣。一時心裡像沾了水的棉花,濕答答地軟。
伸手輕輕刮掉小慈眼下的淚珠,壓低聲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下次一定萬分注意,不會受傷了?好吧?”
“再哭,臉上就要變成花臉貓了。”
他越哄,小慈便越能感受到沈禹疏的好,對它的關愛,它的哭聲在他這裡是有用的。不是血螻那種,它的哭聲是助興藥,也不像那些毆打它的惡人、惡妖,它的哭聲是他們勝利、它痛苦的證明。
心裡像是有了支撐一樣,小慈哭得稀裡嘩啦,唇瓣都哭幹了,像是要哭盡這輩子的苦痛。
“好了,好了。”沈禹疏拿個手帕給它擦眼淚,帕子濕透了,還擰過兩回水。
“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沈禹疏現在已經不勸它不哭了。他一說不哭了,小慈哭地更厲害,下雨一樣。
等到哭聲停了,沈禹疏把帕子又擰了一回水。
在人、妖當中,第一次見到如此能哭的東西。
看着小慈紅腫的眼皮,有些無奈道,“去洗把臉吧。”
小慈沙啞地悶嗯了一聲,出了門。
沈禹疏望着它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攤上了大事。
小慈這麼愛哭,以後莫不是見到他受傷就得哭?他本來在這裡住,除了圖方便,就是為了躲他娘,他這種活,刀光劍影,術法符咒的,哪有不受傷的。他更是三五個月,總得有個意外,像現在這樣受個輕傷,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罷了,以後或許就習慣了。哭便哭罷,說明是在意他的不是,以後能有個小妖在家裡候着,盼着你也不錯。
難受了,還能給你煮碗熱騰騰的清粥暖暖胃,沈禹疏揉了揉手裡的濕帕輕笑。
沈禹疏在家修養,但第二天,小慈還是被趕了回學堂。
“又不遠,你中午吃飯不在食肆吃了,回來吃呗,一日除了上課都在家裡頭,這不和在家差不多嗎?”
“我又不會禦劍。”小慈小聲嘀咕。意思它上下學來回走動都頗費時間。
沈禹疏瞧它那小模樣就想笑。
“那不去上課怎麼行?”
“你當還是啟蒙堂,你自己看看書就會?”沈禹疏手心抱着書卷,彎起上挑的眸眼裡夾着促狹的笑意,看得妖心砰砰。
小慈臉一紅,忿忿拎了書袋,去上學。
回到學堂,已經算晚了一些,夫子都來了。
小慈學見到的遲到的學子一般,去到前門,乖乖地同講台上的夫子打報告。
夫子對小慈面生,不是常遲到的人,許是不小心起遲了,寬容地點了點頭。
小慈如釋重負,快步走回到位置上坐下,
“同桌,你可算回來了。”林停雲哭嚎道,沒有情都讓他嚎出三分情。
吊兒郎當的樣子,讓小慈想起了紅狐。不知它和脆蛇,還有竹妖,現如今如何了。
它們或許發現了它不見了,會很焦急,但它們的妖力都不強,可能也隻會為它傷心。小慈也不希望它們去找它,外頭太危險了,它現在也過得不錯,希望它們都能留在箕尾山,平平安安地。
不知為何,小慈還是覺得需要回到箕尾山一趟,萬一它們去找它了,又或每天都在焦急。
隻是它就在箕尾山附近被血螻擄走,若是回去,還須得和沈禹疏商量一番。
而且它不通地理,幾經周折,現今也不知這地方離箕尾山有多遠。
“你怎麼突然請假了。”林停雲問。
“家裡哥哥生病了。我留在家裡照顧。”
“哦—-”原來不是孤兒。不過學子的由來多種多樣,林停雲對這些也沒有太多的探究欲。
約莫過了五、六日,沈禹疏就又出去,忙到三過家門而不入。
小慈課業上有些跟不上,便自個下了學,去後山找個空地練習。
偶爾見到個山雞,野兔,還能打回家飽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