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雕玹給了齊憫一個眼神，兩人極為熟稔，齊憫當下即明。兩人絲毫不停頓，從掩護後躍起，分跑兩方，彈跳躲閃間向巡邏隊逼近。

槍彈從漆雕玹身側擦過，僞裝甲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漆雕玹一皺眉，依次拆下了臂甲、胸甲、頭甲向巡邏隊一一擲出，那是将機器人砸了個原地轉起了圈圈。

輕裝上陣的漆雕玹速度驚人，一眨眼便迎上了一個機械軍，足下一點騰空而起雙腿一勾其脖頸，攀身而上。

機械軍伸手向頭上一抓卻落空，因漆雕玹已順勢一蕩從機械軍背後落下。漆雕玹袖中利刃在其腰脊處一劃一握，便硬生生取出了機器人的能源核心。

機械軍保持着伸手抓空的姿勢立刻宕機。

場外午餐觀衆瑾辰看着漆雕玹這一套動作隻覺十分熟悉，這不是她對戰佩·懷斯時使的那招嘛。不過漆雕玹這般行雲流水之下，端得是幹脆利落，确實非常漂亮。

漆雕玹與齊憫僅用兩分鐘便解決完巡邏隊，可外面已經傳來了響動。

穆子逸不知何時躲在門口，拆開了機械門的操縱闆連上了自己的設備。

“還需要十秒鐘！”穆子逸見漆雕玹和齊憫望來便說。

齊憫翻過中控台去，掏出熱熔槍，開始焊死這扇門。

“還有别的入口嗎？”漆雕玹問。

“還有一個，在中控台下，我估計是通向中央智腦的。”完事的穆子逸跑過來一指。

漆雕玹翻開雜亂的纜線看到一扇門，“我來守，你趕快破解中控台。”

那邊齊憫忽然問：“可以調出外面的監控嗎？”

李君慕一通操作，光屏上顯示出中控室外各個角度的監控。

“好家夥，這是……這是艦載彈嗎？他們不怕毀了自己的中控台嗎？”齊憫看着監控畫面一時驚呆了。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幹脆帶個核彈進去？”食堂裡有小學弟發問。

“你傻嗎？那你進去沒幾秒就會被監控偵察到的好嗎？你看他們隻敢帶一把從機械軍手上繳來的槍進去，都不敢多帶東西。”

“這麼厲害嗎？但是核彈會暴露什麼信号嗎？”小學弟繼續問。

“當然，其實本質就是機甲的核動力源，控制核爆和穩定核聚變的裝置都會發出信号的啊！還有放射性源的信号！很微弱，但是可以被探測到。”

瑾辰心想，其實不僅于此，機械軍大本營的這個多層的構建材料也很特殊，恐怕不會比星艦艦壁所用的那個特殊多層結構差。星艦能扛核爆攻擊，這個大本營自然也可以。

現在的核彈都削弱了無效的熱能轉化隻保留了沖擊波傷害，對肉體凡胎殺傷力自然是驚人的，但就怕這種多艙段多層結構。沖擊破會被困在其中，在一層層合金結構間撞來撞去，最終被卸力削弱消散。

所以對星艦這種移動堡壘來說核彈還不如艦載破甲彈，作用集中，局部爆破，爆發力也更強。

漆雕玹和李君慕當然都知道，第三次機械反叛軍戰役時聯邦軍也派出了這樣的特攻隊，而且不隻一支，而是五支，他們針對的就是李君慕他們尋找的中央智腦所在、中控室、總電力中心三個位置。

這五支特攻隊是無所畏懼的敢死隊，也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戰勝不會痛不會畏懼的力大無比的機械軍，得靠腦子，而絕不是蠻力。

李君慕想了想便知道可能也隻有艦載彈才能射穿這樣結實的牆壁了。

“齊憫，你靠近些，小心不要被濺到。”李君慕放下設備站了起來，放出精神力感受着。

在機械軍射出艦載彈的同時，他将精神力組成能量屏障護牆外。

刹那間，慢動作播放的直播畫面中，觀衆們隻見一往直前的導彈頭似被什麼東西阻止，機械門上蕩漾起了某種如水波漣漪般的能量波動。接着導彈頭被自己的前沖之力繼續擠上前，整個彈頭瞬間擠扁。

爆炸就發生在這一瞬間，熊熊火光和沖擊力反向機械軍們撲來，一片火海殘肢亂飛。

齊憫離得最近，卻一點都沒有被波及。他感覺不出被罩在精神力屏障内有什麼特别之處，看着光屏上的監控，他隻覺得李君慕可真厲害啊。

有李君慕守着，漆雕玹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然後又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艦載彈……不僅僅向門，還向中控室四壁的各個方位發射。

李君慕隻能将精神力開到最大，直接護住整個中控室。每一次攻擊，都像砸在他的腦葉上，震蕩，不停的震蕩，頭痛欲裂。

齊憫心知無用，但還是忍不住催促起了機械師們：“你們倆快點好嗎！”

漆雕玹一直握着從巡邏隊機械軍身上繳來的槍，緊盯着不斷震蕩的四壁，餘光卻時時刻刻關注着李君慕。漆雕玹眼見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眼見他額頭青筋畢露，眼見他似乎流出了鼻血。

漆雕玹當下便覺不妙，上前雙手箍住李君慕的雙肩，猛地一搖晃，“李君慕，李君慕，你停下！”

他很清楚過度透支精神力是很可怕的事情，可能會緻殘緻死。

李君慕沒有回應，仍隻閉着眼。

漆雕玹便湊上前去，在李君慕耳邊輕輕說了什麼。李君慕猛地就睜開眼，目光顯得那樣驚惶卻又帶着些傷感迷惘，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識。

将李君慕扶到了中控台内側較為安全處，漆雕玹和齊憫站在了機械門前。

沒有了李君慕的精神力屏障，他們很清楚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但是他們毫不畏懼。

瑾辰提起的心也終于放下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李君慕那一眼好像是看向她的，她一雙緊握至骨節泛白的手也終于松開。

他太拼了……瑾辰垂首歎了口氣。

還好有漆雕玹。瑾辰有些驚訝于自己産生了這樣的念頭，甩了甩頭，抛空雜念，她擡起頭繼續看向直播畫面。

這場終極決戰，直接引來了五十億人同時觀看。

“轟！”

最薄弱的機械門轟然倒塌。

機械軍們還沒看清什麼，就被呼嘯而至的子彈一擊擊倒，眨眼工夫地上就又伏了一圈圈機械軍。

算上之前被艦載彈擊殺的機械軍，這方寸之間已經滿滿壘了五六層的機械殘軀。

可機械軍從不知畏縮，下一秒機械軍們推着這一層層機械殘軀做擋箭牌向門内湧進，層疊的機械殘軀嘩啦啦散了一地。

齊憫站在牆上高處一僅五厘米寬的突起上舉槍伏擊，漆雕玹則抽出伸縮長刀沖入敵群，躍動之間，一顆顆機械軍的頭顱落地。

斬首雖不能徹底摧毀機械軍，但利落方便，且至少能令它們無法判斷指令而暫緩行動。

齊憫的子彈好幾次近乎擦着漆雕玹的臉而去，擊殺他身側近前具有威脅的那些機械軍。

兩人配合無間，竟也有一種萬夫莫開之勢。

門口的機械軍殘軀又開始堆積，形成了一座小山。

漆雕玹此時自然不可能仍完好，不知何處流出的鮮血灑滿衣襟，右腹處插着一截機械斷臂，貫穿後腰而出，他眼下也有子彈擦過的傷痕，鮮血滴滴答答如淚痕。

但他仍堅挺如松入雲，右手握着都卷刃了的長刀，眼中星光斂起，隻有觸目寒霜。

“啊！”西京軍校的總機械師被機械軍的流彈射中倒地，穆子逸此時已在無我之境界，隻手上不停，充耳不聞。

齊憫射完了槍彈，眼見漆雕玹又将自己陷于圍攻之危險境地，隻得将手中槍向某個機械軍一砸，然後一躍而下加入戰局。

又是一片混戰。

穆子逸按下最後一個鍵，終于擡起頭，瞥見光屏上監控，不由大叫一聲：“導彈！”

然後火花就爆裂而開，齊憫被掩埋在機械殘軀中再也看不見，穆子逸也被氣浪掀起狠狠砸在遠離中控台的地方，隻有漆雕玹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齊憫一把推開，翻滾數圈落在中控台旁。

穆子逸口中鮮血直湧，他努力張着嘴似在說着什麼，卻隻有模模糊糊“按……按……鍵……”聲傳出。

而被齊憫推開的漆雕玹身上又多了幾件插入物，翻滾之下難免深入血肉。

漆雕玹張口就是一灘血，他那蒼白手指幾乎要插入地闆中，努力匍匐着向穆子逸所指的方向前行。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那個操縱器。

他感覺到自己非常累，非常非常累。

他感覺到自己眼前慢慢黑了。

不可以。

不行。

“啊！”他嘶吼了一聲，狠狠一咬牙，又近了一些。

他伸出了手。

手指細長有力。

這是一隻可以攜起百千克重物的手。

他伸出了手。

肌束狠狠地繃緊。

但是這終究是永遠也無法觸及的距離。

他不甘。

他終于失去了意識。

那隻手終于落地。

直播畫面前的觀衆們都沉默了。

沉默地看着這掩埋着齊憫的小山，這吐了一大灘血的穆子逸，中彈倒下的西京軍校總機械師，中控台邊上仍喪失意識面色蒼白的李君慕，拖出了一條血路的漆雕玹。

和那隻閃爍着“解碼進度100%，請按下确認鍵開始銷毀”字樣的操控器。

還有那隻不甘地向前伸出卻永遠無法觸及的，手。

瑾辰隻覺得這血色太過刺眼了。

她心中也不好受。

和那隻伸出的手一樣。

這樣的結果，真的很難讓人接受。

沒什麼，這隻是一場比賽罷了。而且，上頭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瑾辰這樣寬慰自己。

但是那些學生們呢？那些自爆的、被吞的、千瘡百孔的學生呢？

他們是軍校學生，但是他們真的做好了像這樣慘烈地死一次的準備了嗎？

瑾辰在心中做了個決定，越過仍滿是不可思議呆呆坐着的人群，向教務處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