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是嶽丈瞧不上我,刻意給小婿的下馬威。”
葉遷樣貌本就淩厲,兼之舊疤斷眉又添幾分殺伐氣,一連串質問直把裴遠道逼得冷汗淋淋。
盡管奸商心裡确實嫌棄葉遷這顆棄子,可棄子背後的葉崇山不好惹,葉遷更不好惹。
借裴遠道一個膽子,他也不敢跟這死人堆裡摸爬的渾人當面叫闆。
“得如此良婿,是我之福!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嗐,都是這群混賬管事,連我也敢糊弄!賢婿寬心,明日我就讓管家照着陪嫁單字再備一份,決計不能委屈阮阮。”
「宿主,快把裴允陪嫁鋪子和莊子的契書也要來!」
“那個……爹……還有鋪子和莊子……”
“?!”
裴遠道嘴角抽了抽,氣得一歪,肩膀頃刻被檐下水簾打濕大半。
裴阮怕他不記得,認真回憶一番假少爺耀武揚威時數落的。
“衣裳鋪子三間、銀樓兩間、寬臉大門面藥鋪七開……”
“行了,這時候數這些,也不怕你夫君笑話。”裴遠道急急打斷。
“我自然不會笑話。阮阮要是連嫁妝都擺布不清,日後如何替我管理中饋?他數得越清楚,我越該感謝二老将他教導得很好。”
有人撐腰,裴阮底氣更足,“爹爹,還有藥莊、田莊和溫泉莊,你可别漏啦。”
裴遠道咬牙切齒,“都在你娘那裡,不會短你的!”
裴阮甜甜一笑,“謝謝爹親娘親。”
葉遷點點頭,總算有了點“父慈子孝”的樣子。
滄瀾園建得極大,足足占了天子腳下最繁華的半條街。
從正門到待客的花廳,足足走了柱香時間。
期間裴遠道數次提議,要翁婿單獨叙叙,都被葉遷四兩撥千斤地駁回。
借着雨聲的遮掩,阮淼淼悄悄湊近裴阮耳邊,“聽娘的話,就說你有體己話要與娘說,叫他随你父親去。”
她的嗓音溫柔綿軟,卻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儀。
裴阮心裡打鼓,遲疑地瞧了眼葉遷高大的背影,“夫……夫君……”
葉遷停下腳步,垂眸看來——
裴阮跟着站住,甩落裴母的手,有些緊張又有些委屈沖着他嘀咕,“你走得太快,我……我有點跟不上。”
葉遷聞言,眼裡森寒頓時化作笑意。
算你這小東西會站隊。
他俯身牽過裴阮冰涼的手,“與其同嶽父手鞠清飲,我更想去阮阮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将人往身後帶了帶,他意味深長道,“敬過茶,你可要好好給為夫帶路。”
這話一出,裴遠道和阮淼淼都變了臉。
裴阮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葉遷出身侯府,嗅覺靈敏,若是再叫他發現替嫁以外的一些什麼,實在得不償失。
裴允的院子更不能去。且不說會不會穿幫,單依裴允驕縱的性子,就不許裴阮踏足他的院子。
眼下……緩兵之計唯有稱病。
阮淼淼攥緊了帕子,穩着心神落座,喝下二人的茶,她突然扶住額頭,歪倒在紫檀木的羅漢椅上。
裴遠道與她十分默契,慌忙起身,“不好,你娘的寒疾又犯了,今日你們恐不能逛園子,還須勞煩賢婿替我遞帖子請一下王禦醫。”
“老院判王德玉?”
“正是,自夫人落水起,就一直請的是他老大人。”
“那不巧了,近日城中有疫,陛下請他出山,不想昨日積勞成疾,至今暈厥未醒。”
“這……這可怎生是好?”裴遠道焦急不已。
“無妨,我們遞帖子請旁人也一樣。”
裴母還沒來得及婉拒,家丁就來報,“老爺夫人,杏林李大夫遞帖子求見,說是來謝此次鼠疫老爺慷慨解囊的贈藥之恩。”
裴遠道一愣。
阮淼淼也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唯有葉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捏了捏裴阮掌心,氣音道,“不早不晚,來得正是時候。”
爾後替裴遠道接腔,“這可真是巧了,李先生在杏林與王院判齊名,還不快快請進來替嶽母大人請脈!”
「宿主,該說不說,這裡人人演技都比你過硬。」
「……」
裴阮沒心情鑽研演技,他隻看到,裴母在他跟前端了十幾年的菩薩面,聽到李大夫的瞬間……寸寸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