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放寬心,他身體好着呢,叫他好好睡上一天一夜,保證生龍活虎。」
「好的吧。」裴阮稍稍放下心,「沒想到統統這麼厲害,竟然還會看病!」
「厲害談不上,但比這沒用的男人還是要強上一些。」
「……」
裴阮沒來由想到動物世界裡着急開屏的雄孔雀。
葉遷這樣的狀态,不宜回衙門自投羅網,裴阮想了想,決定先回侯府。
這決定落在不明真相的尾魚眼裡,頗有些與少爺生死與共的意思。
小哥兒十分感動,“夫人,您對少爺,真是情比金堅!”
“……”裴阮黑線。
誇張了哈兄弟。
二人不知,車廂外的老丁全須全尾聽了這番話,握缰的手攥緊,青筋畢現。
隐藏在鬥笠暗影下的雙眸,是與面皮全然不符的幽暗深邃。
尾魚選了不起眼的角門進府。
他忙着招呼小厮将昏睡的葉遷扶進新房,裴阮就這麼落了單,無聲被拖進花叢。
驚叫被捂在口中,他嗚嗚咽咽,卻在聞到掌心熟悉的墨香時瞪大了雙眼。
被抵上假山時,裴阮還有些驚魂未定。
他低低喚了一聲,“黃管事?”
黃書朗頂着老丁的臉,聞言眸中氲滿笑意,“阮阮這麼快就認出了我?”
裴阮不舒服地動了動,可黃書朗力氣極大,他不得不老老實實呆在他臂膀之間逼仄的一小方天地。
風吹動回廊下的燈籠。
微弱的火光隐隐綽綽照過來。
裴阮費勁地眯起眼。
“你怎麼……怎麼變成這樣?”
提起這個,黃書朗笑意淡了,他捏住裴阮耳垂,像對待不聽話的孩子那樣擰了擰,“那就要問阮阮,怎麼這麼快就将我賣了?”
“賣……賣了?我沒有……”
他眼裡純稚不似作僞,黃書朗歎了口氣,“我送你解圍的藥草,你沒交給侯夫人,反倒給了葉遷,對也不對?”
裴阮心虛地撇開眼。
黃書朗又道,“你還告訴葉遷,藥是我送給你的,是不是?”
裴阮愈發不敢擡頭。
“算了,我與你計較什麼。”黃書朗憐惜地親了親他發心。
“裴家和葉崇山,都是魏王一派,他們刻意斷了南郡和京城的供藥,就是要将鼠疫鬧大;而葉遷所在的京畿備,是葉勉的手下,他們想要同魏王奪藥,保京城和南郡兩地安甯。”
裴阮點了點頭,這些時日耳濡目染,這些他也算知道一些。
“他們兩派鬥得火熱,你倒好,拿着我從裴家套來的藥,轉手就送給了葉遷。這樣一來,裴遠道和葉崇山視我為叛徒,恨不得殺我而後快,魏王也對我下了誅殺令。”
“但是葉遷他很感謝……”
黃書朗立即打斷了他,“你太天真了。你屢次下藥,他一直懷疑背後有鬼,不是魏王授意,就是另有勢力指使,為了找到這股莫須有的力量,葉遷當夜就派人緝拿我,要嚴刑拷問幕後主使。”
“可……可這明明就是巧合!”
難怪這兩人總是問他主子是誰這種奇怪的問題!
黃書朗好氣又好笑,刮了刮他因怒氣皺起的鼻梁,“你說沒有頂什麼用?葉家人最是多疑,不論是葉勉還是葉遷,都不相信巧合。”
“怎……怎麼會這樣?”
“小沒良心的,我護你十八年,可憐你幫着你,你卻害我到這等危險的境地,你說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
“笨阮阮,也該輪到你保護我了。”
“可是我不會。”裴阮十分迷茫,光是理清來龍去脈,他就已經暈了,更别說其他,“所以要我做些什麼?”
“不會不要緊,我會慢慢教你。隻要阮阮……乖乖聽我的。”
雨夜無月,隻檐下幾盞燈籠,印着葉梢水痕,折射出淡淡微光。
幾縷微光印在男人眼中,亮得有些吓人。
裴阮有些恍惚。
他穿來時還在襁褓之中,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黃書朗。
彼時男人年輕清俊,卻也疲憊滄桑,目光隻有在落到他臉上時,才會亮起微光。
後來,男人眼裡的光越來越盛,卻再不如初見時清亮。
裴阮鬼使神差捂住那雙眼,“好的,黃叔叔,我會保護你的。”
久違的稱謂一出,黃書朗呼吸一滞。
他憤憤鎖緊裴阮的腰,“阮阮,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再這樣喚我?”
每喚一次,他就會生出一分不該有的心思。
一時不察,他的音量微微拔高,在靜寂的夜色裡十分突兀。
“誰在那裡?”
不遠處的回廊下,一道月白身影疾步逼近。
慌亂中,裴阮将黃書朗推進假山的縫隙,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貓一樣豎起耳朵全身戒備的模樣太過可愛,以至于黃書朗不忍心提醒他,老丁原就是葉遷的人,在葉府哪還需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