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絮内心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九十七世都冷心冷肺,怎麼會突然開竅呢?還是對着一個從不溫柔,也不善良,性情甚至堪稱惡劣的女人。
顧絮至今都還記得某一世裡,他被國君賜婚,娶了公主。同樣是一個并不如何完美卻濃顔悅目的女人。可成婚第二天,這人就自請去鎮守邊疆,臨行之際還拒絕妻子的追随,選擇獨自一人上路。五年後,也順利收到了公主寄來的和離書。
顧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響過去,才聽見自己遲疑的聲音,“如果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呢?”
陌成君俊美的臉上落下一片陰霾。他緩慢起身,卻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幽深的雙眸将眼前人死死鎖住,“殿下不要逼我。”
顧絮擡起頭,仰視着看他眼角下的疤痕,突然就記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光景,“除了城外初見你本就受了傷。後來即便恢複了功力也不堪一擊,我還在想你為何總是那麼的弱,原來一直在讓我?”
陌成君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他隻說,“殿下是我見過,最強的人。”
一個女人,性情冰冷狠絕,行事幹淨利落。她仿佛對一切都渾不在意,做事全憑喜好,能因為一句金屋藏嬌殺人滿門,也能低下尊貴的頭顱去安慰路邊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乞丐。
在陌成君眼裡,幾乎是從一開始,她就是這世上唯一的色彩。不知何時開始有的念想,或許是當初初見一眼萬年,也可能是朝夕相處看她一日一善産生的悸動。他如今滿腦子裡都是對未來的期盼,心心念念,全是那個盛氣淩人,自在灑脫的公主殿下。
“你可以繼續過你想要的生活,我依舊跟随在你身邊。”
顧絮:“不可能的。”
國已經破了,不久就會迎來新的曙光。盛京氣運殆盡,柳如糸這具身體也已經走到了盡頭,顧絮看着男人的目光有些悲傷,“你知道嗎,國破家亡裡的亡字,素來指的是一個朝代的興亡。盛京王族便是一個朝代,隻是如今,王族血脈早就隻剩下一個我。”
從老國君死去的那一刻開始,柳如糸就已經代表了盛京的國運,盛京必須從曆史上消失,天道素來如此。顧絮之所以選柳如糸這個人,本就是因為她活不久。就算她現在答應了他,也注定不能陪他終老。
天邊開始出現的一絲亮光。
身體在迅速衰弱,坐在台階上不是因為顧絮不想走,而是因為根本已經沒有了奔波的力氣。喉間湧出一絲腥甜,鮮紅的血液漸漸從唇角溢出。
“太遲了。”她輕聲說,“我中了毒,最後一味藥引就在眼前。可惜我的身體已經等不到藥成的那一天。”
這一幕刺痛了他的雙眼,陌成君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不在刻意保持距離,冰冷的手指輕輕抹去顧絮唇邊的血漬,“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轉身背對着顧絮蹲下,将她從後面背起,朝着宮門大步走去。
顧絮沒有多餘反抗。
凡人無知,卻執着。趴在男人的背上,顧絮默默的想,她伸手戳了一下男人的脖子,“如果我說,差的那一味藥引在你身上。但若要取出,還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會給我治嗎?”
陌成君不發一言,氣氛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就在顧絮以為不會有答案的時候,男人又開了口,“會。”
顧絮笑了笑:“即便會要你的命。”
“即便是要我的命。”
好吧,她相信此時此刻,他是真心的。
因為奇迹般的,顧絮隐隐感覺到身上屬于陌成君前世的那股怨氣有松動的迹象,就像是之前經曆過的,遲暮老人安詳閉眼的瞬間。
她心中隐隐約約有一種猜測,并且付諸行動。
“我答應。”顧絮慢聲說道,“和你在一起,看盡萬裡山河。”
“在你付諸性命之後,許你三生三世如何?”
化解心仇,原來不止給予完滿結局這一個辦法。這是顧絮經曆第一次以身試法得出的結論。
無論是今生還是轉世,隻要那個人真心愛她,一心為她好。在得知解藥就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都會毫不吝啬的收回那一縷怨氣,給她健康和自由。
……
一盞茶的時間過了,良配特有的酒香已散。滄陌從夢中醒來,靜了好一會才問,“什麼時辰了。”
臨淵看了一眼好友略顯蒼白的臉色,“戌時一刻,”
東海來的小仙侍侯在不遠處的角落,一看就等待多時,滄陌順勢起身,語氣平淡,“蟠桃宴上要個露面,先走了。”
說完不等回應,人直接就消失在原地。
臨淵沒有拆穿他的意思,回過神依舊喝着那杯良配,九重天頂與世隔絕,寂寥已經不是一日兩日。
……
再說這邊,蟠桃宴上,顧絮酒醉醒來,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一杯就倒?一杯倒也就罷了,還夢到老情人。
顧絮:太吓人了。
她連忙看了一眼東海諸君的方向,目标還好沒有出現,這才算舒了一口氣。
塵世裡,一旦有了捷徑可走,顧絮往後解毒的日子完全事半功倍。一連好幾世,她都沉浸在成功的事業中無法自拔,哪裡還記得當初許諾的三生三世,再說了,别說三生三世,她九十七世都給砸下去了啊,這完全不算違背諾言吧!
顧絮摸着宿醉般痛苦不已的腦袋,漸漸感覺出不對來,周圍太安靜了……
不是,她臉呢,一直黏在她身邊的花朝嶽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