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扉明家在小區一衆聯排别墅後面的小高層,他對大房子沒有太多向往,隻求城市中有一隅之地安家。
出電梯時他兩手都拎着袋子,便跟沈欲忱說了密碼讓他來輸。
門咔哒一聲打開,沈欲忱扶着門框讓開身,示意談扉明先進去,随後他關上門,看似随意地問道:“236464,好複雜的密碼,是什麼意思?”
“銀行卡密碼。其實是生日的日期,加上我名字最後一個字在九鍵拼音對應的數字。”談扉明将袋子放在玄關櫃上,打開客廳的燈,從袋子裡找出今天剛買的藍色毛毛拖鞋,拆開包裝放在沈欲忱面前。
“這就把密碼告訴我了?”沈欲忱垂眸看着談扉明幫他解開鞋帶,從旁邊拿個小凳放在他腿邊。
“你問我就說了。”談扉明回答道。
他自己快速換好鞋,将大衣脫下挂上,而後手扶在牆上,低頭看着沈欲忱慢吞吞地換鞋,他彎身時,脖子上的圍巾會掉下來擋住視線。
談扉明蹲下,撩起那截礙事兒的圍巾重新搭在沈欲忱肩上,仰頭看着他問道:“替換用的矽膠套和護理用品帶了嗎?其他的我基本都買了。”
“我這幾天都沒回家,明天讓顧叔一起送過來。”沈欲忱直起身,微微垂眼,瞥着談扉明蓬松的頭發,看上去很軟。
他喜歡談扉明蹲在身旁的樣子,像溫順的大型犬。
“好。那你這兩天住在哪裡?”
“酒店。”
“這樣。”談扉明站起身,拎起台面的袋子走進廚房,又折返回來問道,“你吃飯了嗎?”
“沒,你也沒吃?”
“沒有,但我買了菜。”談扉明看了眼表,晚上八點十五,估摸着做頓飯吃完得九點。
他在裝食品的袋兒裡翻了翻,拿出一盒藍莓芝士蛋糕拆開放在島台上,拉開吧台椅朝沈欲忱道:“你先坐,餓了的話先吃點蛋糕墊墊,我随便做點兒吃……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口味嗎?”
“嗯,沒有變哦。”
沈欲忱說着走到島台旁,先看了眼蛋糕,再擡頭打量一圈兒談扉明的家。
意式極簡風格的裝修,地台客廳空間開闊通暢,家居一看就是談扉明自己花心思裝修過的,簡約不簡單,很有格調。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兒,毛毛拖鞋很舒适,他耷拉着鞋轉回廚房走到談扉明旁邊,看着他将一塊牛小排擱在餐台上,旁邊放了些還未拆封的調味品。
“洗手間在哪,我想先洗手。”
“跟我來。”
不算太大的空間,談扉明站在一旁給他扯了張洗臉巾當擦手布,沈欲忱将手放在上面蹭了蹭水:“我記得郝天賜說你在院子裡種茶樹。”
“還有别的花花草草,在樓頂露台上,明天帶你看。”談扉明将洗臉巾放在一旁,随後自己也洗手擦幹。
他看向鏡子,發現沈欲忱一直在身後看他,便想了想垂眸道,“你睡左邊的主卧,裡面帶洗手間,晚上方便些。放心,我已經打掃換新了,然後我睡在你對面的卧室。”
說着他朝右歪了下頭,沈欲忱跟着看向右手邊的卧室,裡面沒開燈,看不清什麼。
“晚上有什麼事随時叫我,如果你需要的話。”
“謝謝。”沈欲忱由衷道,哪裡知道談扉明手上的動作跟着這句話一停,随即頭也不擡,繼續就着洗臉巾擦拭台子上的水漬,開口道:“你以前從不跟我說謝謝。”
他聲音很淡然,臉色也很淡然,沈欲忱靠着門框多瞧了他兩眼:“我以前這麼沒禮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談扉明側身走出來,經過他時頓了一秒,沒說什麼,往廚房走去。
半小時後,他們面對面坐在島台。兩盤簡單的鹽蔥牛小排蓋飯,中間一隻金黃剔透的溏心蛋,灑了些黑白芝麻海苔碎,色澤誘’人。
談扉明的手藝沈欲忱以前是嘗過的,印象裡最深刻是初中時,他帶來的一盒臘腸炒飯。
是溫熱的,壓得很實,肉很大塊兒的炒飯。
那時他剛斷了胳膊,天天望着白色病房小窗子裡的一格天空,那裡連隻飛鳥也不曾經過,和他的人生一樣灰白無望。偏偏那段時間,常有同學來探望他,一波接着一波,熱鬧非凡。
據他觀察,人還是按學号順序來的,估計是班主任或者學校特别組織的什麼友愛活動。
可他連胳膊都少了半隻,淪為徹頭徹尾的異類,學校卻組織人來參觀他,寫些“祝你早日康複”的卡片兒喂給他,最後圍着病床合影,将照片發布在附中的公衆号上,洋洋灑灑寫了篇“觀後感”,名曰探望同學,一起渡過難關,宣揚勞什子團結友愛的班風。
共渡他大爺的,難的是他,渡的是他,缺胳膊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