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談扉明摸了摸鼻子,感覺臉上有點兒熱,他飛快地瞥了沈欲忱一眼,看着正前方的茶樹正色道:“該你了。”
縮在衣袋裡的手心出了層薄汗,沈欲忱沉默片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那你知道我喜歡男人後,心裡是怎麼想的?”
談扉明回想着那天晚上看到熱搜後自己的反應:“那時候我們甚至還沒和好,我能有什麼想法。”
“總該表個态吧。”
怎麼一直問他問題呢?這不公平。談扉明向沈欲忱看去,視線對撞時,他心驚了一霎。
沈欲忱眼底斟滿了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是來不及退去的潮水,他還沒細究那情緒究竟是什麼,就被那雙眼低垂的睫毛強行隐去。
沈欲忱輕聲催促:“說啊。”
“就,挺驚訝的。”談扉明移開眼,緩緩道,“還有,心裡會有點兒堵吧,嗯,我以為自己夠了解你了……你放心,我不反感也不抵觸,如果我介意,就不會邀請你一起住了。”他腦子很亂,說得話也亂,且說着說着,在心裡某處忽然生出一個不該有的荒謬想法。
談扉明嘴唇顫了顫,艱難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試探地問:“我的态度和那封信的内容有關系嗎?”
“有。”沈欲忱回答得很快。
他的話猶如一記重磅炸彈,單單一個字兒就給談扉明砸懵了。
然而此刻,沈欲忱面色卻異常的平靜,明明他濕潤的掌心、加快的心跳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在每一分每一秒裡都盡情地出賣着他。但到底是萬人矚目的大明星,擅長僞裝自己,因此将不安反應都不露聲色地隐藏進光鮮亮麗的皮毛,與濃黑的夜色裡。
沈欲忱像隻貓頭鷹一樣,眼一眨不眨地觀察着談扉明的反應,捕捉到他意外而迷茫的神情後,沈欲忱輕輕吸了一口氣,思索地開口道:
“其實那封信意思很簡單,就是以前的我喜歡你。”
一陣夜風吹得葉子顫了兩顫,抖落出簌簌聲響。
談扉明揣度着每一個字的含義,卻無心思考,他完全懵了,心底本能生出一個問題,而且這問題如同洪水猛獸一般愈發聲勢浩大,在他口中打轉,呼之欲出。
——以前的你喜歡我,那現在呢?
“那現在呢?”他沒能關住猛獸。
沈欲忱眼波流轉,眼底那片潮水将退未退,惹得談扉明心裡忐忑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潮漲還是潮落。
然而沈欲忱隻似笑非笑,不進不退:“你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呀。”
“……”
“或者,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
好半天談扉明才找回聲帶:“那我能看看那封信嗎。”
“信不見了,我去哪兒給你找啊。”沈欲忱笑了聲。
“啊,我忘記了。”談扉明喃喃道。
“呆呆的。走了,回去吧。”沈欲忱站起身來看着他,“或者你還想聊點什麼嗎?”
談扉明搖了搖頭,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哦。”
“算了,我跟你一起回去。”談扉明又站起來說。
沈欲忱手揣着兜走在前面,談扉明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視線落在沈欲忱搭在肩上的微卷的長發。剛才靠着椅背,他腦袋後的頭發有幾簇毛躁地翹了起來,和成年後精緻無比的形象形成反差,讓談扉明不自覺幻視,想起高中時他常常會看的沈欲忱的背影,和那頭依然有些自來卷,發質偏軟的頭發。
心情十分複雜,亂成一團麻。
這個背影的主人喜歡我,眼前這個人喜歡我,沈欲忱喜歡我,可他說,他以前喜歡我。
明明已經得到答案了,為什麼還感覺心髒像被一根極細的線和極鈍的鈎吊着呢?
為什麼胸腔會憑空生出一種失重感。
進家門時,談扉明忍不住又确認了一遍:“沈欲忱,那個……你剛說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嗎?”
沈欲忱脫了一半的大衣,聽到這個問題,轉過頭頗好笑地看了談扉明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憐憫,又像在看傻子。
接着沈欲忱忽然向前走了半步,擡起右手按住談扉明的後頸,觸感有些濕熱,他湊到談扉明面前,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用半是氣聲、如同耳語的音量小聲道:“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是朋友間的欣賞吧?”
說完這句話,他松開了談扉明,整個觸碰過程不過幾秒之間,快得像一陣風。他褪去另一隻袖子,将大衣挂在玄關處,然後轉頭打量了幾眼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談扉明,自顧自換好鞋走進卧室,輕輕關上門。
關上門後,沈欲忱背抵着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捂住臉緩緩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