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談扉明身上那股剛才還勁勁兒的氣勢驟減，仿佛剛才說話的人是隻一時氣極而鼓起來的氣球。在揭露這個答案的短短幾秒之間，他松開了一直捏緊的吹氣口，勇氣便嘩啦嘩啦往外逃竄，氣球很快癟得隻剩一副皮囊。

沈欲忱雖然手底下逗着貓，但眼神一直落在談扉明身上，像台高精密的監測器，毫厘不差地觀察着談扉明的表情和動作，分析他的态度，心底糾結萬分，斟酌着要不要承認。

半晌後，沈欲忱發出一個輕飄飄，細若蚊聲的“嗯”字。聲音太輕了，還沒有貓兒的呼噜聲響。

話音剛落，随變突然翻坐起身，耳朵擺動，警惕地盯着門的方向。沈欲忱壓着心跳，看着突然坐起來的貓，又用餘光瞄了眼談扉明，見他還盯着自己，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個回答。

下一秒，牆挂的可視門鈴屏幕亮了起來，歡快的門鈴聲打斷膠着氣氛，兩人無聲對視一眼，談扉明起身去看。

屏幕中，樓下電梯口空蕩蕩的，并沒見到任何人影，談扉明以為是誰按錯了門鈴，随手切換到家門口的監控看了一眼，卻發現消防門開着一條縫。但他記得從露台回來的時候還是關着的。

消防門旁邊的牆上，赫然立着一個長方形快遞盒，看形狀尺寸，談扉明第一反應那是個畫框——但他記得自己最近并沒有買東西。

而且他們小區的快遞也不會爬樓送上來，一般都是業主下樓自取，或管家放在電梯裡送上門。

很怪，談扉明不經沉思。他們小區一梯一戶，入戶前廳獨立，消防門常關不鎖，就算物業清潔消毒作業，也會在群裡提前通知，平日幾乎沒有人走消防通道，更别提除夕将至，自己家又是十二樓。

“怎麼了？”沈欲忱見談扉明沉默很久，起身走到他旁邊。

談扉明指了指屏幕裡的紙箱：“你買東西了嗎？”

“沒有，我很少網購。”

“那可能是送錯了？”談扉明看了眼沈欲忱，“我出去看看。”

“你小心點，萬一跟昨天看的電影一樣，拆開就爆炸怎麼辦。”

談扉明将手按在門把手上，回頭笑了笑：“那你剛才回答了什麼，再說一次啊，你聲音太小，我都沒聽清，要是就這麼不清不楚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說的都是玩笑話，但聽得沈欲忱心裡莫名悸動。

“……你愛拆不拆。”沈欲忱撈起貓坐回沙發上。

扁長方形的紙箱尺寸有一米高畫框那麼大，不重，沒有運單信息，但紙箱背面用黑色馬克筆寫着一串手機号碼，是談扉明的。

昨天的電影情節曆曆在目，被沈欲忱那麼一說，談扉明也有點兒心裡打鼓。他拿起奇怪的紙箱晃了晃，很輕，聽着似乎沒有炸彈，才從工具箱裡拿出美工刀拆開那盒子。

沈欲忱不知什麼時候又走了回來，單手插兜靠在門框邊兒看。談扉明從紙箱裡抽出那畫框，放在牆邊靠着。

畫框中，赫然是一對姿态親密的男女，藍衣男人親吻着紅裙女人，而後方的暗紅色帷幕中，則探出一個随時作拔劍姿态的男人。

畫面整體雖是暖色調，但看着十分壓抑，沈欲忱挑了下眉，問道：“這幅畫是……？”

“《保羅和弗朗西斯卡》，沒記錯的話。”談扉明拿出手機識圖确認，“對，新古典主義風格，安格爾的畫作。”

“這幅畫是誰送你的嗎？”

“不知道誰給我的，沒有貼運單，但寫有我手機号。”談扉明蹙眉翻了翻手機，“我記得這幅畫，還是大學的時候，鑒賞課作業要求我們搜集取材于文學作品的畫作，當時對它有點兒印象，因為這對男女最後的悲劇結局，他們偷情被原配殺害，靈魂堕入地獄，有點兒永世不得超生的意味在。”

沈欲忱沒搭話，垂眸看着那副畫。

談扉明點開社交平台消息列表翻看，确定沒有商家或合夥人提過要寄東西給他後，滿腹狐疑地摁滅手機。

“偷情？悲劇。這幅畫……”沈欲忱緩緩開口道，他面色有些凝重，沒有即刻說出自己的判斷，而是走上前蹲在畫框前細細打量一番，才道，“你要不要查一下監控啊。”

“好。”談扉明垂眸看他，也蹲在一旁：“你是想到什麼了嗎？”

“嗯，這種怪事兒以前有沒有發生過？”

“沒有。”談扉明看着他。

“哦，那就是我來了之後。像這樣神通廣大，無孔不入的人，我才見識過的。”沈欲忱凝視着那畫，想到前不久茂茂發來的視頻上，那女人聲嘶力竭的話語。

聽談扉明的描述，這幅畫雖然主角和他們不符，但有一番詛咒意味在。

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打開手機翻看聊天記錄，算算日子，那個女人似乎還沒出來吧？

沈欲忱抿了抿唇，擡手在那背景裡持劍男人的手上摳了摳，忽然感覺到什麼，微微歪着頭，将手掌覆上畫布，從上撫到下，而後轉頭回視談扉明：“一點兒肌理都沒有啊，感覺手感怪怪的。”

“你說得對，應該是布面打印上去的。”說罷，談扉明也擡起手在畫框邊緣處捏按，接着拿起擱在一旁的美工刀，對着畫框邊緣豎着劃了一刀，随後他将刀片伸進劃痕縫隙，一挑，一看。

“裡面還有一層。”談扉明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