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談扉明和一行九個同學出發參賽。校門口人山人海，送行的家長和車子将道路堵得水洩不通。

談扉明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形形色色背畫包，拎工具箱的同齡人們走來走去。他也掂了掂手裡的畫袋，裡面裝着楊錦贊助他比賽用的水彩畫具套裝，聽郝天賜說，這個牌子的顔料好用，他換算一番，不由得咂舌，對他來說，攢一整個小學的零花錢大概也買不起這盒顔料。

到教室門口時談扉明有些緊張，奶奶早上熬的小米粥他足足喝了三碗，現在憋得有點難受。

他看着走廊的挂鐘，從核對完學生信息到進考場還要一會兒時間，便拎着畫袋跑去衛生間，人不少，他本想等隔間的人出來，奈何走廊随即響起“請考生排隊入場”的提示音，談扉明便有些着急，想快速解決完回考場。

——就尿尿的功夫，自己轉過頭就能看到洗手台，何況學校總開防盜防搶主題班會，應該沒什麼意外發生。談扉明這樣想，便将畫袋靠在洗手台上，排小便池的隊放水。

誰知十幾秒功夫，再轉頭，畫袋便不見蹤迹。

談扉明心頭重重一跳，匆匆提上褲子，跑到洗手間門口掃視附近路過的學生，又跑回去，彎腰檢查台下各個角落，連垃圾桶也不死心地看了一遍，還是沒找到畫袋的影子。

明明剛才在洗手台放着，一轉眼就沒了？

談扉明腦子發懵，鼻子發酸，袋子裡除了那盒顔料，還有他的參賽證。

“叮——”考前提示鈴聲再度響起，談扉明憂心忡忡跑回教室門口，教室内幾十個腦袋好奇地看他，監考老師也轉過頭：“同學怎麼還在外面待着呢，你是哪個考場的？”

“老師，我是這個考場的，我剛才去上廁所，出來畫袋就丢了......”談扉明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别着急孩子，”那位女老師彎腰拍拍他，進教室拿出一張名單，“準考證号你還記得不？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談扉明。”他接過紙認真看了看，“這個是我，老師，045号就是我。”

“行，你先去位子上坐，考試馬上開始了，老師現在聯系後勤幫你找畫袋，你那包是什麼樣兒的，裡面有什麼東西？”

“是牛皮紙的手提袋，”談扉明抽噎一聲，“水彩顔料、畫具和參賽證都在裡面。”

“行，你先去坐。”女老師拍了拍他肩膀，起身和同事商量處理突發情況，并詢問巡邏老師學校是否有多餘畫具可借，可惜學校并沒有水彩顔料。

談扉明坐在位置上聽着，心裡萬念俱灰，而眼下考試時間将近，老師已經開始發畫紙。

完了，全完了。

這五個字兒像榔頭砸釘子一樣，朝談扉明劈頭蓋臉砸下來，一錘下去，一顆淚珠便鑽出來，黏在眼皮上将墜未墜。

談扉明不知現在是該為自己失誤錯失良機、此後可能再無法畫畫而哭泣，還是為年紀輕輕就負債累累而哭泣——這次考試于他而言，是繼續學畫畫兒唯一的機會，楊錦強調過好幾遍政策制度一年一變，往後也許再無特招機會，并一直以來對他期許頗高。

結果因為他的粗心大意，一切都完蛋了。

談扉明絕望地望着教室門口，渴望那個畫袋聽到他的祈求，有心靈感應自己長腿兒跑回來。

但畫袋顯然是死物，倒是坐在門邊的沈欲忱朝他望了一眼，舉起手，過了一會兒，老師便拿着個精緻的鐵盒子和幾支筆向他走來。

“同學，你看這個你能用不？那個小同學說他有備用的，但不是管裝顔料，你可能會用不習慣。”

談扉明愕然地看過去，沈欲忱面色平靜，朝他點了一下頭，轉過臉去。

等畫完交卷，再看過去，靠門的位置早已空了，談扉明在教室門口傻站了會兒，一位巡考老師快步朝他走來：“是你丢了畫袋吧？同學，我們查到失物下落了，但是需要你監護人或帶隊老師來認領。”

談扉明松一口氣，腿都有些發軟：“謝謝您，我可以借您手機打個電話叫老師來嗎？”

“當然可以。”

談扉明打完電話，瞥見沈欲忱拎着水桶從洗手間出來，兩人視線交彙，談扉明連忙站直了，揮了揮手上的畫具道：“沈欲忱，謝謝你借我畫具和顔料，我現在等楊老師來找回失物，所以一會兒回畫室我把這些洗幹淨再還給你。”

沈欲忱走過來點了點頭：“我也等他一起回去。”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他幾名同學也紛紛彙合于此，郝天賜蹦蹦跳跳跑來，咧着嘴笑：“感覺這次穩了。”

巡考老師笑道：“這個小同學畫得不錯？”

郝天賜哼哼兩聲：“我媽說隻要能得二等獎及以上，就帶我去好萊塢環影玩。”

“你媽媽真好，為什麼我爸說的是如果拿不上獎就取消去肯尼亞看動物大遷徙……”另一人道。

幾人就獎勵興高采烈地讨論起來，談扉明靠着牆，往沈欲忱身邊挪了一步。

沈欲忱正在玩數獨，樣子專注，手指懸空在屏幕上的每個小九宮格間停了幾秒，就很流暢地填滿空白格中的數字。談扉明看了一會兒，等他填完大九宮格的最後一個數字，摸摸鼻子道：“……你畫得怎麼樣啊？”

“還行。”沈欲忱頭也沒擡，點開下一輪新題。

“那......”談扉明突然想到他那個撕畫的媽。

他們得獎都有獎勵，那你的獎勵是什麼？

談扉明抿唇，沒有問出口，聽着身旁幾人聊起變形金剛。

“喲，都在這兒呢？二四六八……怎麼少一個李骁禾？”楊錦爬上樓，插着兜數人頭，幾個小孩兒立刻停下交談，沈欲忱也收回手機揣進兜裡。

郝天賜舉手道：“他和我一個考場，比我先出來，好像直接走了。”

楊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朝巡考老師道：“聽說學生的畫袋已經找到了，勞煩您帶我們去認領吧。”

畫袋是門衛在校門口花壇裡發現的，失而複得，談扉明認真檢查一番，畫具顔料參賽證都在，什麼也沒丢。

比賽完的校門口人流量極大，執勤老師并未注意到是誰扔的，不過丢失畫具不是小事，後勤那邊很快調來教學樓監控，請幾人去看。

錄像中，談扉明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幾十秒後，一個穿白T的男生走出洗手間，并将牛皮紙的畫袋塞進他的畫包裡。

怪不得沒看到畫袋，談扉明看着那人遲疑：“這好像是......”

“李骁禾麼，他那雙Kobe8都快穿爛了。”郝天賜抱臂，鼻孔瞪着監控嗤笑出聲，“我就說他怎麼一直盯着門口，還拎着畫包去洗手間，他一個拿馬克筆畫畫的，又不用接水。”

談扉明自認和李骁禾不熟，不知這人哪來的仇要在比賽時這樣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