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現在連怨憎在哪裡都不知道。
蘇禦成了個迷路的孩子,在這什麼也看不見的迷蒙中失去了方向。
天幕卸下了那層僞裝,露出了黑色的内裡,滿天星河溫柔地鋪開在他眼前,蘇禦心裡想着該回去了,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戚常樂。
“咔擦——”
随着一聲輕微的枯枝斷裂聲,蘇禦身後的樹林裡鑽出來個滿頭樹葉的家夥,正是遲遲等不到蘇禦回房的戚常樂。
這山上草木長得太過密集,他幾乎是擠着出來的。尖銳的針葉劃破了他的手和臉,腳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丢到了哪裡,他從樹林裡鑽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蒙的,左看右看還以為自己走進了什麼結界,直到他和滿目驚愕的蘇禦對上視線,戚常樂才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他說着低頭把纏在自己腳上的草枝解開,一個站不穩險些跌落懸崖,這一下把蘇禦吓得夠嗆,他距離戚常樂還有些距離,立時把枝葉放了出來一把纏住了戚常樂的腰把他拉了回來。
“……吓死我了。”戚常樂被枝葉輕輕地放在地上,整個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差點就沒了。”
“你怎麼過來了?”蘇禦話一出口就恨不得把自己原地打死,這話問的,戚常樂還能來幹什麼?除了找他不還是找他嗎!
戚常樂爬了起來,咬牙把還紮在自己手上的幾根刺拔了出來:“我擔心你,又怕大廣他們擔心,專門等到他們都休息了才偷溜出來的……啊疼!”
他嘴裡喊着疼,卻還是一點也不留情地把刺都拔了出來,這裡的針葉樹估計也有幾百年了,随便紮他一下都夠他受的——不知道那針葉樹成精了沒有,自己可是從它身上拔了十幾根“頭發”下來。
“不能這麼拔,會出血的……已經出血了。”蘇禦走了過來,捧起他的手一看,那些刺一點也不細,每拔出一個就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洞,看得蘇禦心疼得不行。
戚常樂像是不把疼痛放在心上,眼睛緊緊盯着他,像是怕他再突然消失:“你在躲我?”
蘇禦頓了頓,幫他把剩下的幾根刺都拔了出來,又從懷裡拿出自己的手帕給他包上:“……沒有。”
“每次談起我的靈,你就會這樣患得患失,不敢看我。”戚常樂話音剛落,蘇禦就擡起頭看向了他,這一下把他逗樂了,調侃道:“呦,學得這麼快?”
蘇禦沒說話,被戚常樂看着坐在了之前他坐的地方。戚常樂眯起眼睛看向已經快要看不清輪廓的雲海,正要說話,先打了個哆嗦:“……好冷,你就在這裡坐了這麼久?”
“我是不死樹,這點冷風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蘇禦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你才是,怎麼出來也不多加件衣服?”
“也不知道是哪位在來之前給我科普了這座山有多可怕,又是洪水野獸又是精靈野怪的,我還不是怕你被什麼叼走嗎?”戚常樂用他的外套把自己裹緊,打了個噴嚏,“這人上了年紀,還真是一點風寒都受不起。”
蘇禦悶聲打斷他:“你才二十七,哪裡上年紀了?”
“是啊,我才二十七。”戚常樂伸手握住他的,“你都幾千歲了吧?這麼說來我是在和一個老人家談戀愛?”
“不死樹幾千歲還是青年,我還沒到被稱呼老人家的地步。”蘇禦嘴上這麼說着,手上卻把人抱進了懷裡,“還冷嗎?”
蘇禦的懷裡溫度像是火爐一樣,沒一會兒戚常樂渾身就都暖和了起來,疲憊和心急交雜之後,這樣的溫暖讓他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然而眼睛一閉上就被蘇禦搖了搖,一睜開眼就對上蘇禦驚慌失措的目光:“沒死呢,别擔心,我就是睡會兒。”
“别說那個字。”
“什麼字?”戚常樂擡起頭看他,“人終有一死,我也會死。如果你我繼續坐在這裡的話,說不定明天我就堅持不住了……蘇禦,我真的好疼。”
哪裡都疼,疼到他在聽着盛鳴說話的時候,隻能一動不動來掩飾他的不自在,唯恐在衆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走到這裡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蘇禦懷裡尋求到溫暖後便不願意再動了,幾乎是一瞬間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蘇禦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去感受他的呼吸起伏,戚常樂那句“堅持不住”把他的心打了個對穿,确認他還在呼吸後才松了口氣。
他抱緊了戚常樂,低頭時看見漫天的星光如同上好的絲緞輕柔地披在了他的臉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蘇禦抿了抿唇,在戚常樂看不見的地方把一切脆弱和不安都藏了起來,“我還沒聽見你說愛我呢。”
“雖然你可能聽不到,我也先說了。”
“我好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