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一面死死盯着女子。
見後者在一瞬間露出了迷茫無助之情,可随之卻是冷靜默然,好似突然戴上了面具,虛假又木然。
江離離不明白夏遠山為何要戴上面具,他不明白女子為何會在這個變得麻木不仁。
要知道,平日裡夏遠山覺察他人情緒的能力可謂登峰造極,她甚至能先本人一步覺察到對方的情緒,然後在那情緒還沒惡化之時,便出言幹預,去疏導,去排解。
這可能是她的天賦,也可能是她從業咨詢而習得的技能,但無論如何,這對情緒的敏銳感知,是夏遠山的利器。
但此時的夏遠山卻榆木腦袋般,不但覺察不到江離離憤怒之下的恐懼,連自己的彷徨怯弱也感受不到了。
江離離哪裡能想到,夏遠山對别人的情緒敏銳固然是事實,可俗說醫者不自醫,此時這情緒涉及到了自己,夏遠山任是再敏銳,她作為“水中魚”,也無法覺察那水體的變化。
在夏遠山聽到江離離的指責時,那鋪天蓋地的的悲哀、委屈、愧疚、迷茫……種種負面情緒于瞬間淹沒了她的咽喉鼻腔,剝奪她的空氣,擠壓她的胸膛,令她頭腦發懵、雙目失明。
可這情緒爆發隻是在瞬間,瞬間之後便是潮退,退出她的神識之外。
同時她也緊閉情緒之門,隔絕了任何情感的來路,将自己架在一片虛空中。
過去夏遠山經常幫江離離疏導情緒,幫江離離緩解内耗的煎熬。
同時江離離也會為夏遠山提供情緒價值,尤其在她事業不順,跑來男子身邊尋求安慰時,光是看着他的模樣、霸着他的懷抱,夏遠山便會氣憤頓消。
四年來,二人像是雪窖冰天裡的小動物,緊緊相擁,抱團取暖。
可現在,他們的鍊接出現裂痕,一個暴力沖撞,一個默然阻擋,互不理解,各自掙紮,在雪地裡越陷越深,越來越遠離對方。
那江離離希望得到對方的回應,于是蠻橫無比,刀砍劍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各種冷言冷語,一句又一句,隻為對方看到自己,而不是“置之不理”;
那夏遠山卻隻當江離離是在宣洩情緒,因而并不關注他的内容,更沒有意識要去答複他。
可眼看江離離越來越氣憤,她不得不分散對方的注意。
于是她顫聲道:“分手,會讓你好受嗎?”
江離離看她又是“你你你”,始終把話題瞄着他,而剛剛的逼問全然無用,不由得挫敗又惱火,當即冷嘲熱諷:
“何必假惺惺地關心我?沒了我,你不更自在嗎?”
夏遠山一愣,尋思什麼自在不自在?她何時把江離離當負擔了嗎?
心下疑惑,便問:“你到底在說什麼?”
江離離譏笑道:“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裝模作樣未免太無恥了吧。”
夏遠山心跳如雷,隐約覺察其間隐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急問:
“我裝什麼了?你倒是說啊!”
“裝無辜可憐、裝身不由己、裝情深意切!”
男子每說一詞,手臂就會上下揮動一番,再配上他漲紅的面龐脖頸,那語氣給人一種重若千鈞的感覺。
此時交談氛圍沉重至極,壓得夏遠山呼吸困難,搞得她不得不大口呼吸,随之艱難道:
“你說我對你的感情是假的?”
“不是嗎?”
“我以為不是。”
“可我看來就是!若你對我真心實意,你為何要去找别人?!而且你有了一個還不夠,現在又要去釣向陽!”
夏遠山一聽,立刻意識到對方是在懷疑自己的忠貞。
登時氣得臉紅脖子粗,不假思索,矢口否認,道:
“我沒有釣他!我說了,我隻是把他當弟弟!”
江離離聽她閉口不談“有了一個”,而是較真是否在釣向陽,顯然是在承認她确實找了旁人。
雖然他了解真相時日不短,但此時聽夏遠山親口承認,依舊倍感震撼。
又看對方那理直氣壯,好似 “弟弟”的稱呼能确保清白般,不由得可笑又可悲。
最後閉上眼,調整了一下表情,再睜眼時,便是一副好整以暇、風輕雲淡的散漫。
他笑道:
“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弟弟嗎?當初我不是以弟弟的身份扒了你的衣服、而你不也是以姐姐的角色硬要幫我口的嗎?”
說着,他一步又一步地逼近對方,直到将對方逼得跌坐在沙發上,他還是不願放過女子。
眼看夏遠山低頭不語,他卡着她的下巴,使之無法躲避自己的視線。
江離離滿臉的惡趣味,繼續嘲諷說:
“嗯,姐姐,我記得當初我爬床時,你就說,你隻是把我當弟弟——那麼最後又是哪位好姐姐,在壞弟弟的操’弄下哭泣不止呢?最後是哪個長姐如母的女子,哺育了那不肖子弟,由着他嘬吞吮吸……”
他一手摩挲她的唇角,另一隻手則在她的胸脯上打轉,動作澀情,表情輕浮,雖是居高臨下地壓制女子,卻表現得如同風塵浪蕩之人在求歡般,自輕自賤又廉價之極,哪裡能看出他平日的尊貴矜持。
夏遠山這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難以置信道:
“所以你認為,我和你、和向陽,稱姐道弟,就是為了增加情趣?你認為,在我心裡,你和向陽是一個等級的?”
“不然呢?”
江離離話音一落,那夏遠山就大笑不止,等她停下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女子眼裡淚花閃爍,卻還是定定地看着對方,道:“真抱歉,污了你的耳目。”
江離離腦子轟的一聲響,心髒一陣抽痛,随之的,又是怒火滔天。
他現在才意識到那女子有多麼狂妄自大,他現在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有多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