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離一眼就發現了夏遠山。
明明陽光亮得晃眼,街上人來人往。
人群中,夏遠山身高不出衆、衣着也不鮮亮,而且他們還隔着一條馬路、相距了起碼百米。
他們間有如此多的幹擾因素,可神奇的是,他一擡眼,就看到那僅一面之緣的女子。
江離離當即招手示意,可他一擡手,那女子便拐進一家花店,甚至都沒有往他這邊看。
江離離笑容一僵,兀自高舉着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因沒得到對方的回應,他這熱情洋溢淪落成自作多情,而他這個人也顯得突兀又另類。
有幾個路人對其側目,顯然是對他的姿勢感到不解。
那目光雖無惡意,可腼腆如他,隻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口腔苦澀,内心羞恥,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恍恍惚惚中,便放下手,又坐回石凳,低着頭,生怕接觸到别人探究的目光。
原來自從第一次面基,江離離便中了蠱般,日思夜想的,都是夏遠山的音容相貌,尤其是她“決戰祖墳之巅”中展現的霸氣與智慧,直把他勾得怦然心動。
而面基結束的當晚,那江離離就輾轉反側躁動不安。
随着時間的推移,心中躁動與日俱增。
若隻是内心不甯,那還好捱過去,隻是這不安逐漸溢出内心,浸潤他的全身,使他哪哪都不自在。
就如,在他安靜時,這不安會扯動他的四肢,驅使他來回踱步、徘徊不定;
在他運動時,這不安又會刺激他的關節,壓抑他活動的欲望,使他怅然若失。
這不安在髒器、核心、指尖、眉梢……在江離離渾身上下刺撓着,隻有在他浸泡在水中才能暫時擺脫。
但也就是這種瘋狂的不安,使他會毫無緣由地心跳加速,使他會毫無緣由地癡癡傻笑。
江離離确信自己中毒了。
這毒性來勢洶洶又勢不可擋,如果不加幹預,必然暴斃而亡。
江離離不想死,他得尋找解藥。
于是在某個躁動不安的晚上,他撥通了夏遠山的電話,并向其分享了自己的志向:他要當明星,他要賺大錢。
江離離沒說的是,他要拔高自己,使自己有資格站到她的身邊。
之後的兩三個月裡,江離離一直靠“他要進娛樂圈”的理由和夏遠山通信。
然而,雖說二人是投資與被投資的關系,但江離離總是在有意無意中,去套取非“公務”上的信息。
那夏遠山也不疑有他,隻當男子是在找話題、免得二人的“金錢交易”太明顯。
于是江離離便知道,夏遠山單身,比自己大四歲,做過咨詢師,目前在創業,因着業務而全國跑……
在經過一系列的旁敲側擊,他終于把夏遠山約出來了。
而且約會的名頭很正經:投資方考察融資方。
因本次約會完全由夏遠山主導,他隻需要聽從對方的安排。
而此時的江離離就是在集合點等投資方。
他看夏遠山進了花店,也不知對方要幹什麼,隻好繼續坐在原位等着。
同時因着剛剛的尴尬行為,心下忐忑不安,總感覺有人在對自己指指點點,對他的古怪議論紛紛,直令他如坐針氈。
他看着地上的螞蟻,那小黑點忙忙碌碌地爬來爬去,甚至都意識不到危險莅臨,就被一隻大鞋碾死。
而那大鞋也一無所知,隻是自顧地往前走,往前踏,每一次起落都可能結束一個或數個努力生活的生命。
那大鞋的主人也在努力生活。
他的生活碾死了它的生活。
這是一場沒有兇手的殺戮,亦是一場沒有受害者的兇殺案。
想到其間的荒謬處,江離離便被一陣莫名的恐慌襲擊了。
這種無意義的恐懼糾纏了他二十多年,從他呱呱墜地便糾纏着他,令他彷徨無措,渾渾噩噩,身如浮萍,心無所歸……
江離離又陷入内耗中,在那不見天日的深淵裡,他突然不期待見到夏遠山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麻煩她,麻煩她和自己說話、麻煩她的世界裡出現自己、麻煩她……收留自己。
江離離想回家去,想縮回他的繭房裡了。
正埋頭苦澀着,突然感覺有人停在自己的面前,從鞋褲的款式可知對方是名女性。
江離離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心中已經浮現對方的面容,卻不敢擡頭看來人。